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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不熄 (它似蜜)


  李枳掏着东西,忽地一愣,垂下眼去,只见一把钥匙,金闪闪的,沉甸甸的,四分之一只手掌大小,齿棱很钝很厚,柄部却雕镂复杂精细,细细一看,像只蝉。
  “这是什么?”李枳攥紧了它,举高问道,“里面空的,只有这个。”
  “不清楚。”余翔快速地说,“对少爷来说肯定很重要,你务必收好它。”
  从后视镜里,眼见着李枳点了点头,直接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钥匙串,把这把仿佛没什么实用价值的钥匙栓了上去,又煞有介事地收回双肩包的侧兜中,还把拉链严丝合缝地拉上,余翔险些吐血——他并非不清楚那是什么,相反他看一眼就懂,他从当了四十年管家的叔父嘴里听说过不止一遍——那是金蝉。
  纯金的,黄家的,最高的,秘密的,信物。一只蝉。
  百闻不如一见。
  用紫檀盒子供着都担心怠慢,此刻却被一个野草般的男孩和自家的零碎钥匙栓到了一起,宝贝似的藏了起来。
  尽管他这收法确实略欠庄重。
  冷汗直冒,余翔只能咬紧臼齿强迫自己保持沉默。那把金蝉实在太贵重,贵重得能让知情人拿不住。早在上个世纪,赌王忙着把资产向海外转移时,它就是关键中的关键。拿着它,就相当于拿着大半个黄家,不仅香港澳门的黑社会都会乖乖听你的,你甚至可以用嵌在它里面的芯片,在六小时之内,从世界上任何一个连锁银行的保险柜里取出地契房契和大量黄金。
  余翔实在想不明白,少爷到底做了什么,太精明还是太狠辣,竟能跨过大哥二哥宝仪姐,这样早就从父亲手中接来这一传说之物,又是为什么,竟然轻描淡写地准备把它通过快递送到李枳手里。
  但余翔明白自己不该多嘴,这件事恐怕并无他人了解,恐怕连他都不该了解。他也明白,少爷并非如表面那般无所谓地进到祠堂静跪反思,相反他做好了充足准备,才欣然受罚——那只是一种蛰伏——先前短短两月,他不仅办成了“解除婚约”、“公然出柜”这两件事,在破釜沉舟之前,小九少爷为李枳和他自己铺好的,有关来日的路,还包括这样一只抵过百宝万货的金蝉。
  ————
  所以黄老九并不是不管不顾地出柜。
  看到有姑娘问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其实是一种比较矛盾的状态,他爹一边觉得有愧于他,一边觉得他有才,能继承家业,一边又被他气得要死。
  后面这段父子关系也会有新发展。
  感谢大家的留言,最近干劲儿很足!请大家继续爱护我=w=黄老九就快找回媳妇啦。


第43章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
  城市走马观花过,中国南方的盛夏,湿热得仿佛掬一捧空气,便能凝出雨水来。
  而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形成了习惯,却又仿佛是无意义的习惯。就好比李枳,他曾在巡演途中,早晚各给黄煜斐打一个电话,导致他后来每天不听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就不舒服,而这电话也像有了灵气似的,就这么一直关了下去,如同从来都没开过,又如同,摆在他眼前的期限就是没有期限。
  他也曾在夕色中驻足湘江上的大桥,身后掠过的摩托带起晚风,徐徐吹在他身上。晦暗光线中,李枳凝望江面对岸的橘子洲头,向毛主席起誓,只要黄煜斐一通电话打来,他无论如何都会第一时间赶去见面。
  他还曾在三十七度的杭州街头,蹲在离西湖不足百米的外婆家店面跟前,抛起找零的一元硬币占卜。
  “正面的话,他会在十五天之内联系我,反面就不会。”
  硬币锃亮,映着商场促销的灯火,滚落在青石路上。
  李枳闭上眼,跳起来大叫:“正面!”
  宋千弯腰吸着奶茶:“别傻了,我已经看见上面的菊花了,要不干脆我翻个面你就当它是正面吧?”
  “怎么可能。”李枳说着,心道:老天又和我作对?到底是哪一面?
  他本想好好站着,可奇了怪了,他怎么也看不清那枚明晃晃的硬币,于是只好蹲下。
  还真是反面。
  “我日。”李枳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动弹,心说凭什么,这都俩月了,凭什么关黄煜斐这么长时间,牛轧糖都要吃完了。
  他并非没有勇气和耐心等待,他是不想接受黄煜斐为了他这个人,受这么长时间的罪。
  他没法那样没心没肺地甘之如饴。
  宋千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杯冒着凉气的奶茶,递给他,道:“走吧?封建迷信个鬼啊,把钱捡起来,给你加了仙草和芋圆。”
  李枳说:“我以后只喝原味,三分糖。”
  宋千不以为意,咧着嘴笑他:“别告诉我是因为你家小少爷喜欢喝原味少糖,他这是喝习惯港奶了吧?什么丝袜奶茶……”
  李枳咬着没拆开塑封的吸管,不说话了,像叼着一根苇草。
  宋千闭了嘴,心想,坏了,不会真说中了吧。
  巡演最后一站是重庆,收官那夜大家都喝疯了。几个追着他们全国跑的铁粉嚷着要让主唱请一顿,宋千这种老好人倒也乐得热闹,新粉旧粉只要留到最后,全部拉上,百来号人在一家串串店外面的露天桌椅上折腾了一夜。
  白酒兑雪碧,俗称土炸弹,用五百毫升的啤酒杯,一个劲往嘴里怼。李枳不喝,就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咬着根西蓝花串串,看宋千脸上如何被川妹子印上几个热辣的红痕,并无诚意地哭喊着“阿翔原谅我”;看陈雨浓如何高举着酒瓶被几个看起来很基的小伙子抬过头顶,明晃晃灯泡下,称王称帝称大姐头;又看叶沧淮如何一反常态,搂着气定神闲吃酸辣粉的赵初胎撒酒疯,说老子终于有房了,花自己钱,终于能娶你了,回头告诉你哥,我他娘的,真不是骗子……
  云云。
  而李枳自己,就跟完全不相关似的,他不但不碰酒,他还不说话,就抽烟,一串西蓝花有两块,他签子咬了半小时。有姑娘凑上来,也有小伙,确切地说,是有很多。他们说什么,李枳就听什么,但他一句也没听清,他们要他喝,他就接过杯子,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工艺品似的攒了好几排。
  然后看着它们被喝高的谁谁谁一杯接一杯地捞走。
  渐渐地也就没人上来讨没趣了,宋千潦倒在姑娘堆里,哑着使用过度的嗓子地给他圆场:“你们吉他手小哥儿,他是个,大社恐!手下留情别折腾他啦。”
  李枳就默然地笑,夹着烟走到路边,看街对面的理发店亮着粉红灯光,不时有男人在门口停下摩托,懒散地推门进去,有女人出来迎,门里的艳俗风流逸出又合拢。
  夜里小风把人吹得挺舒服,他打开背包,从钥匙串里拎出金灿灿的那把,握了一会儿,握得烫了,忍不住放在脸上磨蹭。
  他想:社恐还真是个好借口,我社恐一天,我就可以这样坦然地接受失败的自己一天。
  他还琢磨,不住地琢磨:我太想黄煜斐了。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之后他们在山城留了四个日子。或许是婚期近了,又或许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经纪人即随队保姆”赵初胎非常兴奋,专栏更新也不管,拉着好闺蜜陈雨浓逛遍了各个商业区。
  “南方姑娘就是骨架子小,这儿的M码,在我们那儿只能算XS,今天晚上不吃火锅了。”她掐着腰,跟陈雨浓这样感叹,俩人都是鲜丽的吊带短裤,人字拖踩在随处可见的石阶上,让人感觉到夏天。
  而叶沧淮就在一边默默跟着付钱,满脸溺人的样子,连宋千都忍不住去调笑几句,现在就这样了,要真成媳妇了该怎么宠呀。
  赵初胎就弯着一双桃花眼笑:“我还得仔细想想,怀孕之后让他怎么宠我。小叶你自己也考虑考虑啊。”
  叶沧淮应着,脸嘭地就红了。
  这些李枳也看在眼里,他思路有些跳脱: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哪怕不是大家闺秀,就是个和赵初胎一样的普通女孩,开朗点温柔点,那我跟黄煜斐就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吧?
  他又不无悲观地反思:老婆经常做的事,做饭,做家务,张开两腿做爱……还有全心去爱一个男人,我都可以很好地做到,但我还是不如女人。我不能领证,不能带出门,也不能给他生孩子,这是我们两个人再努力也完不成的事儿。
  要跟我堂堂正正在一块,他就得受罚,还是一个人受。
  所以,即使再见之日确定,李枳仍会感到委屈和羞惭。何况并没有。
  干脆不琢磨了,握着土豪金的定情信物——倘若黄煜斐确实是这个意思——然后继续心心念念耿耿于怀好了。
  八月的第六天,一行人到了青岛。
  风风光光的婚礼过后,就是沙滩派对。叶沧淮家里在当地好像有点门路,直接给他们租了一大片海滩,啤酒海鲜成山地堆着。菩萨果随便演了几首曲子调动好气氛,大家就轰着新郎官下台开始狂欢。大音箱放着复古迪斯科,一群人老大不小,还尖叫大笑着互相淋着啤酒,在沙子和潮汐上滚作一团,夏夜也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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