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鹤扫了他一眼。“嗯。为什么?”
为什么?韩远并不是能想得太清楚。毕竟这段时间里,很多复杂感情体验,对他而言都太过陌生。但心底那股强烈的,下一刻就象要喷薄而出的焦躁感,他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却无论如何压制,都难以消解。
“我先回去了。”韩远说。“明天我去上课,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来换你。”
“嗯。”梁鹤点点头。
韩远下了楼,在车棚里推出摩托,轰隆隆地发动。
每次沈因坐在他身后时,他都尽量放慢速度,让摩托车坐起来安稳、舒服些。而现在,摩托车象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在静静的街道上飞驰。
他埋着头,脑子里空空荡荡,又象是挤满了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分辨不出来。只是偶尔会有象是片断之类的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比如沈因微微倾斜着的,嘴角带笑的侧颜。
他一直以为沈因只有对着自己时,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但事实上,他对任何人都可以如此柔情蜜情。
比如黄一诺为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为沈因服务,但事实上,沈因可以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殷勤。
明明沈因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黄一诺,但事实上,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少于黄一诺的影子。
韩远的手又一紧油门。街道两边的树木风驰电掣般地向后倒退。
耳侧是呼呼的风声,自由而大力。
在这风声中,韩远拥挤的心事,烦闷的心情,象是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不知道什么时候,韩远的身后,开始有摩托车跟随。在他身边,时前时后,忽左忽右。一开始只有几辆,接着多了起来,有十多辆。有几辆车后面,还坐着穿短裙丝袜的妹子。
每次超越他时,都会有男男女女的欢笑与尖叫。甚至有妹子手里拿着丝巾,飘到他的额前。
韩远又加大了油门,一下子又超越了过去。
“超过他!超过他!”有个女声尖叫着。
两辆摩托和他并行起来,把他夹在中间。坐在车后面的女生给他一个飞吻,大声笑着,“好帅哦!”
“比我还帅?”骑车的大声问。
“比你还帅。”女生尖笑着说。
“我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的帅。”摩托车一下子飞窜了出去。把韩远甩在了后面。
韩远一拧油门,紧跟了上去。后面的摩托也夹围着他们飞驰。
渐渐地,韩远发现自己跟着这群人跑出了很远。而且越跑越偏。
他们来到一条十分偏窄深长的老巷。十几辆摩托车在不到三米宽的胡同里撞撞跌跌,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韩远更是被十几辆摩托挤得磕磕碰碰。前前后后后的摩托把他围在里面,一辆摩托后座上,衣着暴露的妹子,甚至伸出脚,去去勾他的腿。
“长腿哥哥!”
一时间,整条巷子都是摩托车的轰鸣声,与男男女女的浪笑。
韩远把车停了下来。一条腿撑在地上。
前前后后的车,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几个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把韩远围在中间,形成对峙局面。为首的一个,染着一头亚麻色头发,做冷绝孤高样。身边的都是一些浪里浪气的小丫头。
冷艳头目掏出一根烟,旁边的一个漂亮妹子,立即拿出火机给他点燃。
“小子,你技术不错嘛。”头目说。
韩远皱了皱眉。
“只是你连小爷的车也赶超,厉害了你。”头目说。
为什么傻逼都是一个模样。韩远看着头目。
“你跟谁混的?”
“没跟谁。”韩远说。
“没人啊,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韩远淡淡地说。
“嚯。”头目有些吃惊。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名声与权威。四周的帮腔配合着一起发出一串串怪笑。
“你是个吃|屎长大的傻逼。”韩远说。
他平时不爱惹事,也不屑惹事,这些街头寻衅的中二病患者,他向来都看不上。也没那个功夫去搭理他们。
今天他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心里的一团烦躁之气,象是要找一个突破口,刚巧,就碰上这群夜间出来的这批不良。
“我操。”头目把烟给扔在地上。
“打架了。”旁边的两个小丫头兴奋地拍着手叫了起来,往后闪了闪。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摄相。
几个人慢慢地聚拢,把韩远围了起来。
韩远看着这几个人,慢腾腾地下了车,拉起脚撑,把车停好。
看来,这一架是必打不可了。
只是,韩远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韩远从没有象这样打过群架。从他与江师父开始学拳起,他心里便隐隐的有了一股傲气。这种街头斗殴的把握戏,他看不上,而避之不及。他不愿为这些毫无技术含量,完全是靠着人数与力量乱撒气的打斗,耗费自己的体力与时间。
但这次,他打得非常酣畅淋漓。
不带脑子,纯属发泄般地撕打。
当韩远一拳把第一个冲向自己的人打飞后,这群飞车党说的“江湖规矩”便没了。十几个人一下子就把他给围了起来。
十几分钟结束战斗后,韩远跨上了摩托。
十来个人有七、八个躺在地上,还有几个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注视韩远发动机车,目送他扬长而去。
混战中,韩远也挨了几拳。但他并没有太大的感受。他们的拳头,对于他来,还是太嫩了。
只是嘴角的伤口又再度裂开,他有些丝丝的疼痛。
但这种疼痛,让他回想起那个深吻。
沈因的舌头在舔压在他的嘴唇上,带给他的疼痛,以及战栗。
一开始,沈因的舌尖只是在他嘴唇上舔舐,温柔而深情,他有一种被沈因滋润的错觉,但下一刻,沈因的舌尖已碾压在他的伤口上。
他以为自己会被温柔相待,其实沈因残酷而决绝。
韩远心里乱七糟八糟,等他回过神时,他的车已停在了梁鹤的院子里。他居然在无意识里,来到了这里。整个院子只有装在屋檐下的小节能灯亮着。沈因的屋子也没有一丝光亮。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有从医院回来。
韩远把自己靠在门上。摸出了一支烟。
不知道多长时间,大概两个多小时,一个人的身影落入他的视线。
沈因出现在门口。纵然是节能灯微弱的灯光,也看得出他脸上的好颜色。白皙的皮肤,红润......而柔软的嘴唇。
沈因显然没想到在自家门前看到韩远。
“你怎么在这儿?”他质疑地看着韩远。
韩远靠着门,看着沈因的眼神,有着难以辩识的复杂情绪。带着成人般严厉的审视与打量。
那种目光象是扒掉沈因的皮囊,透过他漂亮的表象,去追究他的骨血与经脉。
沈因向韩远走去。韩远全身上下散发着难以靠近的气息。
但沈因还是看到他嘴唇上微微挣裂的伤口,以及嘴角的一抹淤青。在他脚下,堆着十来支烟头,一时间,沈因心里腾起了一股无名的火焰。
就这点时间,这又去惹事了?
“又打架了?”沈因压了压怒火问他。
“去哪儿了?”韩远象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只专注于自己的问题。
沈因微微地蹙了蹙眉。他感受到韩远的异样。
“就这点路,走了这么长时间?”韩远抽了抽嘴角。
沈因忙了一天,现在又累又倦。他大致猜想得出,韩远一定是不高兴自己与黄一诺同出同进,但他现在没精力再去照顾韩远这种小孩似的占有欲。
你只要顺从他一次,他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
沈因拿出钥匙,开门,也不理会韩远,进了屋。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上一觉。
但韩远却几步跟了过来。“刚才去哪儿了。”
他的质问气息,让沈因无奈而烦躁。
“和黄教练一起吃饭。”他压着火,说。
“吃个饭,这么晚?”韩远靠在书桌上,看着沈因。现在已近凌晨。
“吃完饭后,一起随便走了走。”沈因说。
“没开房?”
沈因深吸一口气,强压住不住上窜的小火苗。“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呢?”韩远。
“以后不知道会不会。但也没你什么事。”沈因看着韩远,直截了当地说。
对这种哭闹的小孩,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要哄他,不要给他留有任何幻想的余地。
韩远一时沉默着,只是紧盯着沈因。
沈因忽然间有些心虚。眼睛一垂,避开了韩远的目光。
“没我的事吗?”韩远翘了翘嘴角,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沈因的胳臂。他的手上微微地用了力,声音低而急切,“那个吻呢?有没有我的事?”
沈因呆了呆。他最不愿想起的事,被韩远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提了出来,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把目光看向那缸小金鱼,深吸一口气,才把目光又移回韩远。
“不是说了嘛,酒喝多了。”沈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