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诺一看到韩远,“韩远,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厉害。”
韩远也不理会他,回头对沈因说,“我先回去了。”
沈因皱了皱眉,有些事,他必须要在今天彻底弄明白。他回头对黄一诺说,“抱歉,你自个先回去,晚点我联系你。”
黄一诺的神情有些可怜:“怎么了?”
沈因略一沉吟,“他这样子,我要带他回去。”
韩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赵北武也不明所以,直愣愣地望着两人。
黄一诺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韩远与赵北武,只好点点头:“我等你电话。”
又说,“你们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
赵北武这时插嘴进来:“不用不用。我送他们。”
“走吧。”沈因冲黄一诺点点头,带头离开。
酒吧门口,沈因等黄一诺上了车,才转身向赵北武那辆花里呼哨的帕萨特走去。
韩远已打开后座车门,靠在车上等他。沈因坐上了后排,韩远也跟着钻了进去,坐在了他身边。
赵北武从车内镜里看了沈因一眼。这个看起来温文而雅的老师神情依然淡淡的,却有着无形的压力。
他本来想开个玩笑,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敢开口。
“抱歉,打扰了你……和朋友的聚会。”韩远说。
沈因本来直到现在,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生怕一个不注意,韩远又要添什么乱子。如此听他这样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远,先送你回家,还是送老师?”赵北武小声地说。
他看得出韩远对这个文弱的年轻老师十分顾忌。
韩远没有说话。
沈因瞅了他一眼。“我先到你那儿去吧。”
韩远只是软软地靠在车里,也不怎么看沈因。他嘴唇上的裂口有些红肿,凝结在上面的血丝已有些发暗。
“你的伤?”沈因有些担心。
“没那么严重,而且家里也有急救箱。”韩远说。
“沈老师,你别担心。你别看他血流得挺多,那是磕着了牙齿。而且这个点也没诊所开门的。”赵北武不当一回事地说。
沈因的怒气又有些上升。赵北武像是预感到什么,没敢再开口。
赵北武把车开到楼下。韩远与沈因一起下了车。赵北武有些奇怪,把韩远招到驾驶室那边。
“没事吧。”他朝沈因呶呶嘴。
韩远抽了抽嘴角。
“要不我在下面等会儿,送沈老师回家。”赵北武说。
“不用。你先回去吧。”韩远说。
“那我就不管你,先走了。”赵北武等两人进了楼道,驱车而去。
两人进了屋,韩远从鞋柜里拿出了棉拖鞋,放在沈因的脚下。
他看向沈因。沈因面沉似水,但嘴唇依然红得异样,眼睛也里氤氲着潮湿的水汽。
他沉默地转身到厨房,一会儿端了杯琥珀色的水出来,放在沈因面前。
“我去冲个澡。”韩远说。
韩远看起来有些狼狈,嘴唇上破了一块不说,漂亮的脸上也乱七八糟,血痕和汗迹混在一起,像被画了七七八八的颜色。
沈因点点头。
“那你先坐会儿。”韩远边走边脱衣服,把运动外套与里面的短袖体恤扔在了沙发沿上,向浴室里走去。
刚才在擂台上时,沈因心里只悬挂他的安危,都没怎么留心他的躯体。
现在,放松下来,韩远健康漂亮的背部鲜明而强烈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韩远背部的肌肉与黄一诺完全不同,每一寸都刚好够用,够看。没有多余的夸张与招摇。肤色也没有黄一诺那么黝黑,呈淡淡的小麦色。
随着他的移动,肩胛轻微地起伏,背上的脊沟也跟着深深浅浅。神秘而充满诱惑。
沈因一直目送韩远进了浴室才收回了目光。
沈因端坐在沙发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发现自己早已口渴难耐。水带着花香的甜蜜。韩远为了给他醒酒,在水里加了蜂蜜。
和黄一诺吃火锅时喝了三四两药酒,现在从他的腹部一直烧他到嗓子。
他不禁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了大半。但依然觉得口干舌燥,身上也燥热难当。外套他已脱了下来,他伸手把衬衣的两粒扣子解开。
韩远几分钟出来后,已换了干净的体恤与卫裤。
可能是新淋了水,韩远嘴角的伤口又再度裂开,迸出了新鲜的血渍。洗净的脸颊上,两处青紫色的痕迹更加明显起来。
拳王的拳头看起来还是很重的。
“把药箱拿出来,我给你涂点药。”沈因注视着他的嘴唇。
“也没那么急。一会儿吧。”韩远随意地说,走过去靠在墙上,两只腿伸了出去。他似乎很喜欢以这种闲散的姿态与沈因交谈。
“问吧。”韩远说。他清楚,沈因跟他回来的原因。
沈因皱了皱眉头,“像今天晚上这种场所,你经常去?”
“以前打过两年拳。次数不多,一开始,就是想挣点钱什么的。不过,现在已没做了。”
“你需要这么多钱?”沈因逼视着韩远。
黑市打拳的行情,沈因也略知一二。以韩远的学习支出,打个两三次就可以远远满足他的学费与日常开销。
“小橡皮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手术,我师父走得挺意外,梁鹤家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我就在外面打打拳凑手术费。”
沈因一时半会儿没吱声。这个不到19岁的青年,肩上担负的担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他作为他的老师,不仅没有给他一丁点的帮忙,甚至对这些事情没有丝毫觉察。
“小橡皮的第二次手术还差多少钱?”沈因问。他相信这点钱自己还是可以拿得出的。
“钱已凑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操心。”韩远说。沈因的用意,他还是明白的。
“那个天然卷……”沈因又问。
“赵北武?”
“嗯,有一次我看他给你塞了很多钱。”沈因单刀直入地问。
“他叔是地产商,经常组织一些比赛。我打过几次拳,一来二去,就熟了。”韩远说。
“抱歉,没有早点知道这些事情。”沈因说。
“为什么要抱歉。你做的已很多了。”韩远淡淡地说,“倒是我应该抱歉。把你们的约会给搅了。”
沈因拿着杯子,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接着补充了一句,“也不算是什么约会。”
沈因不明白,怎么一个不留意,又绕上这个话题。
“那算什么?”韩远说。
“也就在一起吃吃饭,喝喝酒。”沈因顿了顿,“我们这类人,有时也会觉得挺寂寞。”沈因下意识解释。
“为什么?”韩远闷声问。
“为什么?缘于自己与大多数人不一样而产生的焦虑感吧。”沈因沉吟一会儿,“可能与自己的同类在一起,会有一种相互理解的安全感。”
“和我在一起,也不行?”韩远嘴角浮出一个讥诮的笑意。
沈因皱皱眉头。
“因为我不能陪你上床?”韩远说。
沈因觉得这对话已不能进行下去了。韩远现在就如同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儿,因为愤怒而对他胡搅蛮缠。
他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道理。
沈因已想结束谈话了。这种对话继续下去,毫无意义。也浪费时间。
但韩远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舔了舔他丰润的嘴唇。舌头触到新鲜血液的腥甜味道,但韩远并没打算理会这些伤口。
“接下去,你们本来打算做什么?”
沈因怔了怔,看向韩远。
韩远的穷追猛打让他无言以对。
“如果没在酒吧遇到我,你们接下来会做什么?”韩远抬了抬眼皮,“不会就只是吃吃饭,喝喝酒吧?”
接下来干什么?虽然沈因那样表述,但用脚趾头想也会知道,两个成年男人在一起,不可能就是为了吃饭喝酒。
男人的需要很简单,被需要与被满足。
沈因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既然他如此纠缠,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个了断。这是沈因的一惯作风。
虽然他外表平和静淡,但芯子里却自有一股杀伐之气。
他抬起眼睛,直视着韩远:“当然不是。我们会像男人女人那样。”
韩远似乎想不到沈因会回答得如此直接,看着沈因,咬了咬嘴唇。
牙齿撞到了伤口,锐利地疼。他又用舌头舔了舔。
“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沈因淡淡地看着他。
说话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沈因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取向,而觉得自己该与大家有所不同。
他确定自己性取向时,已是大学一年级。在这个时间段,认识了何文今。他在短暂的迷惑不解、茫然失措后,便坦诚地接受了一切。
现在,面对自己的学生,他也是坦诚而开城布公的。
他其实对韩远也是不满的。
韩远明明说过不会在意,心里却像一直有着一道坎迈不过去。
今天他就要把那条坎彻彻底底地抽掉。
“如果没有去酒吧,或者我们现在正躺在床上。”沈因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