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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未遂 (金陵十四钗)


然而对方显然熟识唐奕川,为免把他拖下水,最后我一咬牙,还是决定忍了。
所以当院领导和办案民警一起来人医院问我情况,我故作失忆,插科打诨,反正就是表明态度,这事儿我不想追究了。
待人都走后,病房里只剩唐奕川,他以一种挑剔的、怀疑的乃至苛责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我数十秒,终于问出心中所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你从我电话里听到的事情?”
“那人是男朋友?”我不答反问,“我是想问,打我的人是不是你男朋友?”
唐奕川微微一愣,然后大方承认,他确实有个男朋友,自幼相识,但目前人在美国。
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知其确实名草有主,我仰对天花板而长叹:相见恨晚。

异地恋可能产生很多问题,疯狂的占有欲与疑心病只是其中很小部分,听唐奕川的意思,那个姓洪的小子本质不坏,只是如今两地分隔,加之因为对方父亲干的一些事情,两人分歧已久,矛盾重重。
“这很复杂。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我欠你的。”唐奕川在我病床边坐下,一贯倨傲冷硬的面孔柔和一些,问我,“想要什么?”
我刚动嘴唇还没出声,他又冷着脸威胁我:“别说以身相许这种蠢话,我会让你在医院里多待俩礼拜。”
我冲他摇头一笑,叹气道:“我确实对你很有感觉,但没打算穷追猛打,横刀夺爱。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你依然是那小子的。”
“哦?”唐奕川看似不信,神色讥诮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这也很复杂。”
我繁话简说,因为这种横插一杠的行径会让我想起我的爸妈,我妈用尽她全部的智慧与手段去争夺一个男人,到头来还得在原配面前找自己的存在感,而我爸唯唯诺诺,曾经偷偷藏过一张妻儿的照片,被我妈发现,轻描淡写地让他撕了。
他就撕了。
我幼年对于家庭的全部记忆,就是我的爸妈人前恩爱,人后沉默。
他们一生都不痛快。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们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分手了,”我凝视唐奕川的眼睛,任我与他之间的气流凝滞十余秒,然后轻轻唱出,“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唐奕川微微蹙着眉,长时间地看着我,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他这表情让我有点不爽,仿佛我就是个喜欢乘人之危的淫棍,“我在你眼里品格就这么低劣吗?”
唐奕川居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笑了,真真地笑了。
物以稀为贵约摸是真理,这小子虽然笑得少,但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春风十里,不抵他这唇角轻轻一弯。
晃神间,唐奕川忽然捧住我的脸,在我额前落了轻轻一吻。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病房门口,停下脚步。唐奕川回过头,勾勾嘴角,半真半假地开了句玩笑:“傅玉致,我原本可能真的会考虑。”

我仰面躺倒下去,拿起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双手摁住边缘死死下压。消毒水的古怪味道钻入鼻腔,将新鲜空气一点一点挤榨出去。我保持这个姿势久久不动,险些把自己憋死。还是后头来探病的周扬替我揭开了枕头。
“我他妈还没见过自己把自己闷死的,”见我吐气若游丝,脸色如猪肝,他大呼小叫,“傅玉致,你被打傻了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只是我现在就开始后悔了。”



第8章

我大三那年,国内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唱红打黑”运动,由C市政府倡导,各地纷纷响应。当时国内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叫“新湘军”,大当家是个名为胡石银的湖南汉子,经历相当传奇,若搁在以前,那就是黄金荣、杜月笙这样的人物。更传奇的是这个胡石银不知怎么就洗白了,居然成功在这场打黑大潮中全身而退。据说胡石银有个相当牛逼的“黄金律师团”,为将他清白摘出各施所长,庭下交易,庭上慷慨雄辩,花样之多令人叹为观止,不由感叹中国法律制度之奥妙无常。
而我哥也是其中之一。
但新湘军的二当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洪兆龙,江湖人称“出林龙”,其凶狠残暴,比起晚年开始向佛的胡石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结局犹如宋江手下的李逵,应该就是被胡石银卖了,他的手下被一锅端得干净,自己也判了个无期。
我大三那年,这个国家还发生了一件事,殷妲为了替车展站台,过度节食晕倒在了课堂上。这件事与国家打黑相比微不足道,但却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对于我与殷妲的关系,外人不求甚解,只当我是她追求唐奕川未果的备胎,以至于很多年后旁人发现我与唐奕川不怎么对盘,总是一笑了之:他们是为一个女人翻脸的。
我将殷妲背去了校医院,替她去食堂买了粥与点心,又陪着她输液。在窗口排队取药时,我身前的两个女生正窃窃私语,一个薄有姿色,齐头帘大眼睛,另一个稍矮也稍丰腴,长着一张相当精明的面孔。她们口中冒出一个名字,立马如旱天一声雷,使我心跳漏了一拍。
大约是齐头帘想追唐奕川,矮个的那个就给她出谋划策,然而唐奕川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了,齐头帘一连几天发了消息去慰问,也全都石沉大海。
说不横刀夺爱,就得言而有信,为免显得自己过于纠缠,除了辩论队的集训与比赛,平日里我不主动约唐奕川见面,也很少与之联系。临近期终,社团活动基本停止了,所以我们有阵子失了联。然而没见面、没联络,不表示不惦记、不念想。
“嗨,两位美女。”我凑身上前,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傅、傅玉致?!”齐头帘回头看了我,一双大眼登时放出光来,“十大歌手决赛我给你投票了……”
若是寻常时候被陌生美女一眼认出,我定会洋洋得意,顺手要个电话号码,以图后续发展。
但今天我全无这份雅兴。
向两个女生打听出了她们的课表,我返身就走。没走多远又觉这么走了不够绅士,于是立定回头,隔空点了点那姑娘的鼻子,白牙尽露地笑了笑:“我就比第二名多出一票,原来是你。”
其实第二名的票数差我海远,用周扬的话说,就凭你这张脸,就算在台上发出猪叫都赢定了。我嫌其粗俗,实则深以为然。
但齐头帘相当受用,笑得扭腰摆臀,花枝乱颤。

我先去唐奕川班级找了他的班主任,得知唐奕川在说了一声家里有事之后,就再没出现在学校里。我又去学生会办公室找了邹莹,邹莹也说原定的活动他没参加,也没打一声招呼。我几乎问遍了所有与唐奕川有所交集的师生,他们都表示唐奕川的突然消失十分反常。
他们都不担心。
唐奕川太优秀了,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翘课呢?所以一定有其合理原因,只需等他出现就好。
前头的疑问还算靠谱,后头的定论简直匪夷所思,这番话说得我瞠目结舌,一时竟忘了反驳。
隐隐感到不妙,我开始断断续续地拨打唐奕川的手机,然而提示音永远是那一句,他就没开过机。

我喊上邹莹去唐奕川的住处,他们学生会活动不少,她有他的住址。而我只知道唐奕川不住校,他在学校附近有间公寓,我暗自想过他不参加集体生活的原因,应该是那个姓洪的小子时不时要回国,他们的二人世界不能容外人叨扰。
按门铃没回应,邹莹对我说:“阿川不在家,咱们回吧。”
阿川?这个称呼令我无名火起,心想他是你的谁,你凭什么就这么亲昵地叫他阿川?
我坚持要进唐奕川的公寓看看。
邹莹拗不过我,只能去找人开锁。不多久,锁匠来了,不巧俩居委会大妈结伴遛狗,也来了。两位大妈工作负责,一眼认出我们是生面孔,死活不准我们开锁进门。
我一颗心全系在唐奕川身上,懒得再跟这些人废话,索性脱了外套,扔了手套,一跃攀上一楼的防盗窗,并借之矫健地爬上二楼阳台。
“你快下来!你再不下来我报警了!”大妈扯着脖子对我喊,我充耳不闻。
唐奕川住三层,我赤手空拳继续攀爬,手掌被粗糙生锈的铁窗摩擦得生疼。
这是近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天寒地冻,三楼窗户上已结了厚厚一层冰花,我摘下围巾包住右手,一拳砸向公寓的窗户,玻璃碎时冰花飞溅,瞬间我的脸上就多了一道口子。
我毫无痛觉,从窗户的缺口处伸进我的手,拔起插销,顺利入户。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唐奕川在家。
窗帘闭合得紧实,房间也没开暖气,整间屋子又黑又冷,简直像停尸间。我在浴室里找到了唐奕川。因为天气太冷,室内温度竟也低至零下,一缸冷水上已浮了些许薄冰。唐奕川就这么躺在了浴缸里,身上只有薄薄的衬衣单裤,湿透的白衬衣透明如蝉翼,贴在他的肌肤上。
牢牢闭着眼睛,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他脸色苍白失血,气息几近全无,看上去就快冻死了。
我将唐奕川打横抱出浴室,放在厅里的地板上,迅速脱去了他的衬衣,又将我自己衬衣的扣子一把扯开。我将赤裸上身的唐奕川裹进怀里,与他胸膛相贴,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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