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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未遂 (金陵十四钗)


“我不抽,以前抽过,戒了。”我不是我哥那样的烟枪,闻不惯这种既烈又劣的烟草味,也担心这老小子在烟丝里掺什么毒品,一边装模作样地掏打火机给他点烟,一边故意推说最近感觉肺部有点发紧,所以戒烟了。
“你得去查查。”洪兆龙深深吸了口点着的手卷烟,爽得眯起了眼睛,看似整个人的精神都彻底放松下来,他说,“我年轻那会儿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肺部也被戳穿过,后来发展成了肺萎缩,差点因疏忽延误治疗时间。”
他一口接着一口抽烟,还将烟雾喷在我的眼前。
果不其然,一股呛人的怪味,呛得人头疼不已,无暇思考。

我没从洪兆龙这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准备起身告辞。
从某种意义上说,洪兆龙是唐奕川的恩人,甚至可能可以算作“养父”。据许霖说,当年洪兆龙仅仅因为自己的儿子对同校的师弟有些好感,便将两人一起送出国外,供唐奕川吃住念书。
没办法从唐奕川这里得到更多关于他那段过去的信息,所以我想透过洪兆龙去窥视当年的唐奕川,试着去理解他的不甘,体谅他的痛苦,并以此来弥补我的不甘,纾解我的痛苦。
但好像还是白忙一场,一无所获。

直到走到大门口,许霖才长舒一口气,说你们还真像长辈与晚辈之间闲话家常——
他自知失言,及时闭嘴了。
我笑笑说,没事儿,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生出洪锐这样的儿子,而这样一个洪锐竟能令唐奕川这么疯狂。
答案是令人失望的。洪兆龙曾几何时再威风八面,如今看来也不过一介凡夫,又老又残,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地方。
我开车载许霖离开,又见有人驱车而来,也像是洪兆龙的徒子徒孙来给他过节的。望着这些黑衣黑裤、面如煞星的帮派份子,一时恍若回到了旧社会的上海滩,我觉得这画面十分好笑,又隐隐觉得不对,我与洪兆龙的这场谈话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脚踩下油门,跟风一样呼啸而去。



第27章

这阵子我没脸见Timmy,该硬的时候硬不起来,传出去,我就别在S市混了。
但Timmy穷而不舍,还是一个劲地给我发微信,说他还是想陪我出去散心,即便不以恋人的身份,也当以兄弟的名义。
我的心情因他的殷勤明亮不少,便用语音回了一条,我说你哪是我的兄弟呢,怎么看都是姐妹。
话一出口就悔了,Timmy很怕别人说他娘,二椅子、兔儿爷这类的称呼常被人称呼,他跟我这种后天被掰弯的情况完全不同,打小就受歧视惯了。我自知这个玩笑不妥,不多言语了。
我确实想要离开一阵子,最好把手头案子全部搁下,给自己放个长假,去欧洲、非洲、南美洲各玩一个月,在名胜、草原与棕榈海滩之间,发展一段浪漫的恋情。
我告诉Timmy可以一起旅行,但孤男寡男多有不便,还是再叫几个朋友。Timmy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像个讨得奖赏的学生,可能对于这次与我同游异国,丫还存在一些旖旎的浮想,但我没说破。
我完全乐不出来,十三年的时间没能让我戒掉唐奕川这个瘾,三个月,只怕太短。

对于这场旅行,我透了点风声给许霖,让他知道我在哪天会跟Timmy出去旅游,却故意不说其实是和Timmy及他的朋友一起出去。我猜想许霖可能以为我刚分手就走出阴影,另结新欢,一转身就又把消息告诉了唐奕川。
于是就在我旅行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一个熟悉的名字,居然,或者说果然,是唐奕川。
既然决定分手,何必拖泥带水,我心一狠,硬是掐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唐奕川竟锲而不舍,被我掐断之后又立马打了过来。
面对这个嗡嗡不绝的手机,我的心情十分复杂,简直是像雾像雨又像风,还都是天灾级别。我在彻底关机还是接起电话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没骨气地选择了后者。
接起电话,胸中恶气翻涌,口气也不怎么和善,我问他:“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唐检有什么指教?”
唐奕川没回答我的话,直接问我最近的安排。
我不信他不知道,明显许霖这小子已经偷打了小报告,想了想,我说:“新恋情新开始,也没什么特殊的安排,就两个人一起度个假呗。”
唐奕川问:“Timmy?”
我说那天你都看见了,何必多此一问。
唐奕川“嗯”了一声,就不出声了。

沉默的时间相当漫长,都教人疑心他在那头已经搁下了电话。我等得心浮气躁,只差一秒钟就忍不住要哀嚎,我拿起手机往眼前的桌面上敲了两下,一来算作发泄,二来也想打破这种要人命的安静。我说,大半夜的不能跟前任藕断丝连,你听,刚才是他发脾气呢。
唐奕川终于开口了,说你以后少喝点,即使Timmy酒调得再好,一个酒精中毒过的人也应该注意。
唐奕川的声音听着有点奇怪,倒不是他难得显露温情一面,怎么说呢,这话从音色到气息都与他平常没大两样,但若不是这小子为人实在太过格涩,我一定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
我冷嘲热讽,拒不配合:“怎么,这是交代遗言呢。”
“傅玉致,你很好。你一直很好。”唐奕川停顿了大约六七秒的时间,然后沉缓地、清晰地、字字有力地说,傅玉致,我爱你。
我心头一震,连着四肢一起猛烈发麻,差点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除了第一次分手的前一夜,他还从未这么热烈直接地向我表白爱意。
愣足半晌我才回他,你不觉得现在才说这句话已经没意思了么。
说到底我还是不满意,他这通电话一点没有求和的样子,我轻轻叹一口气,说要不你再多说几句,我就考虑看看要不要原谅你。
然而他轻轻笑了一声,竟把电话挂断了。

我与Timmy的旅行并未因唐奕川的一通电话而终止,晚上九点的飞机,我独自先出发去机场,Timmy说他跟朋友一起,稍后就到。
连Timmy一起,统共来了三个人,听Timmy介绍都是网红。一个走蠢萌基佬路线,写过几本找枪手代笔的畅销书,长相倒与Timmy难分伯仲,扔人群里也是相当打眼的那一票。另一个是以毒舌闻名的时尚博主,又丑又装,横看成猪侧成鬼,尤是一双细眯眯的三角眼,像在膘肉上划开的一道缝。
那个蠢萌的基佬对我十分殷勤,一见我就媚笑不止,握着我的手死活不放,连连说什么傅大律师久仰久仰,也不知道是真的对我久仰,还是想被我操得“久仰”。
为了不失Timmy的面子,我冲其微笑,也努力挤出两声诸如“久仰”之类的客套话。
那位时尚博主对我不屑一顾,隐隐还有敌意,但这位蠢萌基佬却是异常热情,拿那些大一法学新生都懂的法律问题来咨询我,由头到尾腻在我身边,不轨之心愈发彰显。
我耐着性子与其周旋,但随着登机的时间越发临近,我的心也越发忐忑。

从昨夜到,我一直心绪不宁。这个时尚博主的三角眼让我想起了那日在洪兆龙楼下的“邂逅”,也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漏了整个故事最关键的一环。
终于,我忍不住开口问Timmy,那晚我们被唐奕川撞见,他说有事要跟Leo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你说那晚呀,Leo后来告诉我唐奕川想包场,好像是要约个朋友谈些事情,地方须得隐秘,又不能被人打扰——哦对,约的就是今天。
我又问Timmy,你们同意了?
他说,敢不同意么,咱酒吧的消防至今没整改。
我再问Timmy,知道他约的朋友是谁吗?
“今天下午就来了些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Timmy作思考状,突然一惊一乍地说,“哦,有一个人坐在豪车里,只隐约看了个轮廓,一头银发,明明有些年纪,但看着十分年轻,非常气派。不怪我夸张,有这种气场的男人,我这辈子只见过两个,除了今天下午这个银发老男人,还有一个就是你大哥傅云宪。”
“气场?”我陷入沉默,仔细想了想后,问他,“是不是一种黑老大的气场?”
Timmy猛拍大腿:“对对,就是这种气场,挺叫人不寒而栗的。”
我再度陷入沉默。
这个银发老者毫无疑问是胡石银。

傅云宪说,玉致,你也小心。
邹莹说,他说他要你在他的视线里平安无事,即使他不得不在你的视线外。
洪兆龙说,我年轻那会儿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肺部也被戳穿过……
唐奕川说,傅玉致,我爱你。
……

一瞬间,一切混乱的线索终于清晰起来,丝尽茧开,这个故事露出了它最凶残本真的面貌。
我扔下行李,冲出机场。
我一边狂奔一边无声嘶喊,唐奕川,等等我,等等我。

我懊悔,懊悔自己被嫉妒心主宰,竟没有听见洪兆龙说他的肺部也被戳穿过,他说的是,也。如果他不曾见过我,又如何知道我在大学时候就被他的宝贝儿子派人将肋骨打断,戳穿肺部?
当年洪锐人在国外,很有可能是让国内的黑社会父亲代劳。而洪兆龙为子报仇,也完全可以如法炮制再来一次。我在明,敌在暗,不比我哥终日与权贵为伍,身边不是特警就是保镖,我这人一贯随心所欲,更爱深夜徘徊花街,全无半分警惕之心,能躲一时半刻,却未必能躲一年半载。想当初洪兆龙追捕一个背叛他的手下,天南海北穷追不舍,为什么他唯独对我迟迟没有动手,为什么甚至装作根本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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