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忻说,“你等会儿。”
他跑出去两分钟又回来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创口贴,上面是卡通的粉红猪,撕开贴在了李言蹊的脸上,因为他白,所以称得蛮好看的。
贺忻勾着嘴角点了点李言蹊的脸,“美。”
“滚。”李言蹊反驳回去。
贺忻像一只甩尾巴的大狗,笑着搭上他的肩。
你刚才想对他做什么呢?李言蹊戳了戳心脏问自己。
四周很安静,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一个即将破土而出的念头。
李言蹊,你胆儿真肥了。
第四十章 可爱的人
事实上,贺忻答应了参加比赛以后就没报会输的想法,哪怕他事先知道这次的竞争对手有多强劲,偏还是一腔热血不服输。
不服输的理由他原以为很纯粹,只为了给李言蹊拿到奖金。
但后来当他打赢了第一场,紧接着晋级第二场,再到最后跟三中一决胜负,虽然没有力挽狂澜拿到两万块的奖金,却并没有想象中失落难受。
像他这样的性格,输了不至于跳脚,但年轻气盛总归会不服气,然而现在那点心有不甘回到南溪以后就偃旗息鼓了。
过程比结果还重要吗?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的思想道德觉悟了?
因为待在李言蹊身边,被他高尚的圣光所普照,连输都输得那么“积极向上”么。
贺忻有点儿闹不明白心里的想法,这会儿正值早市,他手揣着热包子,怔怔地盯着对面早餐铺出神,天光微亮,市井却早已繁华,这一条路集拥堵与破败为一体,各种人潮与热闹被陡然放大,却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贺忻想到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七分迷茫,三分无措,满眼看到的尽是不爽,现在他站在比那时还狭窄的路口,对着一如既往的晨景,却忽然觉得很坦然。
这就是生活吧,这就是活着的生活。
李言蹊排队买好了豆浆和煎饼,塞在他手里,扯了扯他帽子说,“迟到了。”
贺忻咬一口追上去,本想用沾了油渍的手戳一戳他,但李言蹊反应惊人,敏捷地侧身躲开了,俩人你踹一脚我跑一步,幼稚得连同路的一年级都叹气。
“早饭多少钱,我转你。”贺忻跟他一同走进学校问。
“不用了,我请客。”李言蹊说,“不是发了五百块奖金嘛。”
篮球赛第二名每人有五百块的安慰奖,虽然跟总金额两万差得有点儿多,但聊胜于无,一群高中生除了泡泡妞打打游戏以外也花不了几个钱,所以许澜他们收到钱的时候还是乐得跟二傻子似的。
一进学校贺忻就发现今天盯着他们看的女生有点多,平时他俩也一块上学,在李言蹊一本正经的微笑和自己板着张脸的冷漠夹击中,瞄他们的女生成片减少,今天突然感受到灼热的视线,让贺忻觉得非常不妙。
李言蹊对着老师笑了一下后回头对贺忻说,“你最近画风变可爱了,她们又都敢看你了。”
“滚滚滚。”贺忻掏出口罩戴上,脸立刻耷拉下来了,斜着眼警惕地朝四周看着。
李言蹊对他佯装出的“超凶”表情竖了竖拇指,变脸绝活都没带这么掐秒变的。
廖妹妹从后面一搂一个把他们撞进了教室,他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作业本,屁颠颠向李言蹊申请抄题。
李言蹊去北港打了一趟篮球比赛,作业居然一本都没落下,贺忻看着他被人争相传阅的试卷,日常感叹了一声,学霸精神照耀神州大地,永垂不朽。
这周晨会校长对篮球比赛进行了大力表彰,作为破了学校永远倒数第一的魔咒,并一竿子挤进总决赛的十二中球队全员被请上了主席台。
几个高三的都很兴奋,一看就是平时没被表扬过的主,李言蹊在他们旁边显得十分从容淡定,笑容弧度挂得一丝不苟,毕竟从小在学校里就这么风光无限过来的。
贺忻全程低着头,被底下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吵得有点儿烦,为了防止校长再往他身上拍几下,他在许澜讲话的时候躲到了李言蹊的后边。
“难得被表扬你心里爽翻天了?”
贺忻压低声音说,“屁,上回仪容仪表我也是重点表扬对象。”
李言蹊看着他刺刺的短发,弯着眼睛笑了笑。
“说实话我宁愿被骂。”贺忻叹了口气,“被人夸我心里特别没底,尴尬地快遁地了。”
李言蹊刚想说一句你欠的,就听见校长突然拔高调子特别喊了他俩的名字。
接下去是贺忻喜闻乐见的一顿猛批,因为他俩私自跟五中的人约架,还把人打得脚瘸手残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有辱学校声威,李言蹊因为主动挑衅,要记一个小小的过,贺忻听到这里,没有犹豫主动替他担了这罪名,校长私心也认为不可能是李言蹊带头犯错,见贺忻认错态度良好,于是顺着话茬把处罚落在了他头上。
下了晨会,李言蹊皱着眉头把贺忻给拦住了。
“英雄主义病犯了你?”
贺忻手抄着兜,把宽宽垮垮的校服拉挺了,指了指校长说,“这事儿他本来就不信你先干的,但为了给五中那几个怂逼一点儿交代也没办法了,我呢,身上背着几个处分,也不怕再多背一个了,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李言蹊说,“那你知道五个处分就得被退学的事儿吗?”
贺忻愣了下,“我以为四个就被退了。”
“没跟你贫。”李言蹊严肃地说,“现在你跟校长说明情况还来得及。”
贺忻看着他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李言蹊推了推他,“赶紧的。”
贺忻突然笑了,弯腰眯了下眼,“你怕我走吗?”
李言蹊被他戳中心里想法,目光在对方身上落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最后捏了捏眉心算是默认。
贺忻伸长了腿,又往他那边跨了一步,“我既然来上学了,就不怕被退学。”他嘴角一翘,“我有办法把丢掉的分再赚回来。”
李言蹊觉得这位朋友在天方夜谭,就凭他这种考试成绩和一点儿就炸的性格,安稳一个月不被校长点名就万事大吉了。
“信不信?”贺忻伸手搂着李言蹊的肩,“我跟你赌。”
李言蹊偏头看着他,“赌什么?”
“随便,我赢了再告诉你。”贺忻把下巴嵌进高领毛衣里,沉默了一分钟后说,“我也不是谁都愿意背黑锅的,又不是圣父。”
李言蹊哦了一声,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但实际上他心里并没有这么淡定,走了几步又扒拉了下贺忻的校服,“那为什么这么做?”
贺忻的笑容里写着“想知道吗”四个字,身体却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非常不要脸的抛出了一句“没为什么,全凭我乐意”。
堵得李言蹊哑口无言,有点儿无奈有点儿想笑,最后是彻底没了脾气。
话是这么说的,但只有贺忻自己知道,如果是别人犯了事儿,他一定理都不理,秉持着关我屁事的原则,直接甩一句你滚蛋,而“我乐意”这样模棱两可,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话,不管用什么语气说出来,都很像调戏。
总之看李言蹊满脸无奈又气不起来的样子,他就觉得非常得意,据他观察,这位严肃认真的班长还从没有在别人面前有过这样可爱的值得探究的表情。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特别,这不值得高兴吗?
贺忻觉得还挺骄傲的。
至少他以前没有过这种情绪,猜不透是为什么,但感觉不赖。
这一周学校没什么大活动,本来准备的秋季运动会因为寒潮提前来临,不得已无限期推迟,估计到期末也就没戏了。
淅淅沥沥下了一礼拜小雨,体育课都被充公成了各种文化课,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题海遨游是班级主流气氛,另辟蹊径的贺忻同学居然也被现实感化,开始隔三差五交点作业,甭管做得对不对,交上去以后各科老师开始互相攀比正确率,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教课水平。
王美人最近在跟体育老师褚风谈恋爱,被学生发现以后,她也不遮掩了,每天光明正大挽着人褚老师秀恩爱,本想着女人谈恋爱能少管点儿闲事,没想到她依旧隔三差五请学生去办公室喝茶。今天轮到的是贺忻,廖妹妹喊他进“局子”时他刚准备去音乐教室打扫。
因为校长那该死的处罚,他跟李言蹊不得不包揽了全校各大媒体室的卫生,为期足足一个月。
贺忻敲门进去的时候,王美人正好挂了电话,朝他招招手。
“好久没聊了我们。”
贺忻笑了笑,“您谈恋爱可忙了吧。”
王美人给他倒了杯水,“嫉妒了吗?觉得自己苦海无边学得像个小和尚?”
贺忻看了她一眼,“老师,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在学习。”
王美人笑道,“一小时也好啊,本来你一分钟都不舍得匀给它呢。”
贺忻说,“谁让我前座是个学霸来着。”
王美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来李言蹊对你影响挺大。”
“还行。”贺忻喝了口水,“你要给塔哥颁个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