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志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对警察叔叔卖惨,“我要求对暴力进行严肃处理。”
他的意思就是把贺忻跟许澜弄进警察局里蹲两天,李言蹊闻言抬起头看着那位警察,表情陷入了沉思,贺忻捞了瓶水喝着,却并不在意他的话。
彭主任忍不住插了句嘴,“许警官,您要找的李言蹊就是那位同学,您看这事儿.......”
许琛晏不动声色地转了下警帽,抬手指了指那边的人,“严肃处理是吧,那大伙儿都跟我一块回趟警局。”
彭主任说,“蒋志鸣是受害者就不用了吧。”
许琛晏露出了人民警察朴素的微笑,“全部,彭主任,其一安全,博物不,您可以挨个儿通知他们家长了。”
他往前迈了两步后又回头道,“那位就不用了。”他伸手指了指缩到墙角跟,完全看不出刚才掀翻天的许澜,“到哥哥这里来。”
“我操。”许澜别过脸骂了一句,抬头堆起了层层假笑,“哥,我错了。”
蒋志鸣被眼前这一出弄懵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许琛晏看起来酷的没边儿,是个多说一句废话都嫌口渴的大警官,却能够持续唠叨三个小时,美名其曰进行教育,实则就是挑战他们的底线,许澜一脸放空,那几句耳熟能详的话他闭着眼睛念,都可以跟他对上嘴型。
贺忻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还多久啊。”
许澜生无可恋,“现在才到暴力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里,估摸着还有一个小时吧。”
贺忻没了脾气,“我就操了。”
许澜又撞撞他胳膊,“你看蒋志鸣,感觉他比我们还崩溃,我哥全程对着他念叨,哈哈哈,那傻逼 样。”
贺忻也笑了一下,他转脸看向李言蹊,对方低头盯着地面,那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激起了他的不满。
这场闹剧一直到晚上十点钟才结束,蒋志鸣的爸爸谈完生意匆匆赶来,把人从警局里接走了。
他看到李言蹊也在场,吃惊过后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冷笑。
“又见面了。”
李言蹊一言不发的越过他俩,径直往门外走。
“你爸还没回来吧,这么多年,怕不是死在外边儿了吧。”蒋志鸣爸爸说完朝着许琛晏鞠了个躬,“谢谢许警官,那我带着儿子先走了。”
许琛晏端起了假笑,等到人走后,瞬间拉下了脸,回头喊住了转身离开的李言蹊。
“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了。”许琛晏说,“你还是原来的答案吗?”
李言蹊搓了搓墙灰,回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就像他说的那样,说不定李继明已经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连尸体都没人收拾。”
许琛晏沉默片刻,并没有再追问什么,抬手拍了拍李言蹊的肩,“你那同学脾气真够可以的,把我家澜澜都带坏了。”
李言蹊说,“贺忻没来之前,许澜应该是南溪十二中第一不能惹的人。”
许琛晏笑了笑,“那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不然我给那兔崽子擦屁股的事儿估计又多了七八桩。”
李言蹊低着头,很轻的说了声“谢谢。”
许琛晏说,“这事儿你又没掺和,甭谢我了,知道你挺难做的,就今天那情况,我换作是你,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言蹊没接他的话茬,挥手示意再见。
许琛晏转身踹了一脚墙,墙皮刷刷掉了一块,把正在跟费劲讲话的许澜吓了一大跳。
“臭小子,给我麻溜地滚进来!”
许澜摸着他泛青皮的刺猬头,原地蹦了两下,特爷们儿地舒展了筋骨一番,走了两步后便原形毕露,被许琛晏骂了一通,他扶着墙哭丧着脸,进去之前还不忘耍帅似的冲费劲眨眨眼。
费劲被逗笑了,抬眼看着贺忻,指了指他蹭出血的嘴唇,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对方一扭脖子转向了另一边。
贺忻将脸上的凝重神色一收,叼着烟推着费劲走了两步,“回家,路上别再倒霉了。”
“谢谢。”费劲说。
“不用。”贺忻说,“我乐意。”
说完他偏头往回看了一眼,李言蹊已经拐进了漆黑的巷子口,他收回手,没听见费劲接下去说了句什么,拎着书包飞快追了上去。
贺忻跑过转角,发现李言蹊就在他前面,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好像要融进漆黑的夜里。
“老师是你叫来的吧?”
李言蹊回过头,贺忻往他那儿走了两步,跟他面对面站着,指尖灵活地转动着打火机,满脸的不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是。”李言蹊没有犹疑就承认了。
贺忻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多能耐啊?你不知道那彭大头跟蒋志鸣一伙的?要不是今天许警官正好过来,费劲是不是还得受这个冤枉亏?”
李言蹊甩开他的手,“写个检讨能难死你吗?还是你想蹲监狱?就你之前那打法,再他妈三个许警官都救不了你。”
“操!”贺忻有点儿蹿火,扔掉打火机,上前又按住了他,“你个操蛋玩意儿,连许澜那缺心眼都知道要帮费劲,你.......”
李言蹊笑了笑,“都说他是缺心眼了,我不是,我再重申一遍,我一点儿都不想管你们的闲事,费劲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凭什.......”
贺忻一拳打在了李言蹊右脸上。
李言蹊懵了一下,将他手拽住以后,狠狠往后一甩,他低头摸了下嘴唇上的血,这一刻,满腹委屈和隐忍的情绪都被点燃了,贺忻再挥拳过来的时候,他猛地弓腿,膝盖撞到了他肚子上,乘胜追击地又蹬了一脚,拽着贺忻的领子往墙上一撞。
“你懂个屁!”
李言蹊低吼了一声,“贺忻你懂个屁!”
“我不想懂屁,我他妈现在就想揍你!”贺忻扑上前跟他难分难舍地打在一起。
两个人势均力敌,谁都不肯让谁,你揍我一拳我踹你一脚,在地上滚了两圈,李言蹊拽着贺忻的衣领,贺忻的腿勾着李言蹊的腰,同时松开后,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上。
沉默了一分钟,李言蹊用胳膊枕着脸,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觉得我冷漠是吗?”
贺忻没有说话,用袖子擦了下脸。
“对,我承认,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穷怕了,这么多年捉襟见肘的生活,让我学会对现实低头,我没有你那么敢豁出去,没有你那样凡事惹急了就他妈给我滚蛋的勇气和大无畏,没有你不顾一切的潇洒义气,我就是在用最难看的姿态生活着,用尽全力来保护我仅有的一点东西,我有错吗?”
贺忻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我弟弟在生病的时候,在化疗痛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在每一个深夜哭着想爸爸妈妈的时候,能依靠的就只有我。”
李言蹊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贺忻,他的瞳孔是漆黑的,没有温度的。
“生活给我上的第一堂课,你知道是什么吗?”李言蹊笑了笑说,“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贺忻撑起胳膊,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对方朦胧的大致轮廓,却很清晰的,鼻梁上的一滴眼泪。
“别再因为这件事烦我了,贺忻,没有人能活得那么简单,我不能,你也不能。”
这是李言蹊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却一直在贺忻脑海里循环播放。
没有人能活得简单,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谁都无法幸免。
身上传来了迟钝的痛处,贺忻站起来,看见地上的打火机因为他们的打斗寿终正寝了。操,真他妈下得了手,贺忻揉着酸疼的胳膊,靠着路灯缓了很久,转身往街口走了。
深夜的街头,霓虹灯满,将天际染得很亮。到处都是小贩的叫卖声,他们穿着朴素破旧的衣服,热情地吆喝着;一群喝得不知东南西北的酒鬼们,勾肩搭背地路过他身边,不顾旁人的眼光大肆放声笑着;全力狂奔的上班族,最后还是跟最晚一班车擦肩而过,他们待在原地,沮丧地叹气,而后拿起手机,跟父母笑着聊天,说“今天一点都不辛苦”。
每一个剪影都是孤独又向上的。
贺忻站在街头,叼了一根没点燃的烟,觉得此刻看见的每一处场景都像电影片段,或是一个跟生存息息相关的故事。
——我只需要为自己而活。
十五岁那年的生日愿望,他以为再也想不起来了。
吴睿的微信视频请求打断了贺忻的思绪,他点开手机,对着里面那人摆了摆手。
吴睿先是笑笑,继而很震惊地拍了下桌子,“我操,你脸怎么回事儿?”
贺忻叹了口气,“很明显吗?”
吴睿说,“废话!嘴边一片儿红的,本来还以为你被哪个妞给亲的,不过见血了,揍你这人,得是活得多不耐烦啊。”
贺忻摸了摸嘴角,“我也把他揍得够呛,在我这里他讨不着好的。”
吴睿啧了声,“您的生活很丰富多彩啊,说说吧,你俩干嘛打起来了?为了妞?”
贺忻嫌弃地说,“别总妞啊妞的,我跟你似的吗?心情不爽这理由够不够?”
吴睿说,“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敏感的神经被人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