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遵纪守法的公民,你想多了。”
吴睿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我这几天要不要帮你看着你妈妈点,我害怕她精神失控。”
贺忻低声道,“没关系,有保姆和医生。”
“哎。”吴睿说,“你真没事对吧,有事咱们立刻聊聊,等会儿我就断网了。”
“断网?”贺忻说,“你这么积极向上?”
吴睿叫苦不迭,“可不是嘛,被逼着学习的滋味儿太惨了,我妈已经丧心病狂到要没收我手机的地步了,好不容易抢回来呢。”
贺忻在听筒里嘲笑了他一声,有那么一两秒的恍惚,他已经把视频给按断了。
在家转了一圈,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他当时走得分外洒脱,以为自己早就无动于衷,他们结不结婚关他屁事?可事实摆在他面前,好像当头棒喝把他打蒙了,随即而来的是无法忽视的躁郁。
“我操!”贺忻低吼了一句,泄愤似的把手机砸在了地上,然后摔门跑了出去。
正是夜生活刚开始的点儿,街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昏黄灯光循环闪着,晃得他很头晕。
贺忻一路跑着,出了一身汗,夜色璀璨,霓虹闪烁,亮得仿佛没有尽头,他感觉自己被光包围起来了。
他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身边的光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一路褪去,终于跑到了黑暗处,贺忻狠狠地喘了口气。
他早就做好了分崩离析的准备,更是以切身行动做出了远离他们的选择。
他放弃了他们。
可是对方毫无所谓,欣然接受这个设定,没有一点儿挣扎和不舍。
放弃就放弃,滚吧贺忻,咱们所有的血缘关系都是扯淡,拜拜了您内,走好不送,江湖不见。
他此刻才明白,主动放弃和被动驱逐的孤独感是不一样的。
回家吧,没意思。贺忻抬头看着圆圆的月亮,脚步突然顿了顿,他说出家这个词这么顺口,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遥远得像一个触手也不可及的梦。
累,特别累,才跑了没几千米就累成这样了,多大点事儿啊,别那么没出息。
贺忻原路返回,到家的时候才真的操蛋了。
他没带钥匙,没带手机,门被风一吹,关上了。
李言蹊回来的时候没公车了,他不舍得打车,就一路走回来,他挑了条小路,东绕西绕,穿过一面面漆黑的墙,然后再看见路灯,他挺喜欢这种感觉,不用仔细寻找就能看见光,吹着风,看看星星,多糟糕的心情都会平静下来。
可惜他没有贺忻那么好的手机,拍不了照片给李岸看。
一想到贺忻,李言蹊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吃没吃?这么晚了,总不至于回家还得兼职保姆吧?
事实证明,李言蹊不好的第六感很准,他刚推开农庄的门,就发现他门口的树下蹲了一个人。
借着手机的光一照,才确定那人真的是贺忻。
对方一脸阴霾,耷拉着脑袋,因为腿太长,占地面积十分广,快把他门口四分之三的地儿给挤没了。
“你梦游啊?”李言蹊愣了愣说。
贺忻的失神没有在他眼里停留太久,很快就被逼人三尺的寒意给取代。
“心情不爽,别惹我。”
现在板着脸骂人的贺忻,说实在的,并没有太大杀伤力,李言蹊觉得他就像一只丧狗,因为没吃到好吃的,情绪低落地跟人发脾气。
“哦。”李言蹊淡定地,“我走了。”
贺忻在对方走出两步后,终于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今晚他遇过的最后一个人,明天他说不定就热死在外边了。
“塔哥。”贺忻叫住了他。
李言蹊插钥匙的手顿了顿,回头,“贺丧狗,怎么?”
贺忻觉得这话有点儿难以启齿,他干咳了一声,嗓子有点哑,“借我点钱。”
“什么?”李言蹊声音拔高了。
“我房门关了,钥匙手机都没带,只能住外边旅馆了。”
贺忻见他不说话,又催促道,“找锁匠开门了就还你,不然我他妈就要被蚊子咬死了。”
李言蹊余光瞥了一眼贺忻,片刻转过去转了下钥匙孔,然后朝他指了指开了的房门,“进来吧。”
第十五章 同床
李言蹊进了屋,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打开灯低头擦起了地板,贺忻站在门口有点儿无语,“你有洁癖?”
李言蹊头也没抬,“不算洁癖,爱干净而已。”
贺忻往前踏了一步,“你在明嘲暗讽我吗?”
李言蹊擦完地,把抹布洗干净挂起来,笑了笑,“我有吗?”
贺忻说,“有没有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李言蹊鼓了鼓掌,“你居然有自知之明了,成长了少年。”
“........”贺忻轻轻清了下嗓子,从屋外走了进来,李言蹊完全没有待客之道,从他进门以后就把他晾在一边,自个儿往凳子上一坐,打开书包把作业本拿出来,改了几道题。
贺忻环顾了一下四周,李言蹊的屋子确实比他的小,他那个是套间,有两个房间,外面是客厅,里面是主卧,还有个隔间是放杂物的,不过他东西少,那间屋子等于摆设。
李言蹊这里,除了一个浴室以外,就一间房,所有东西都堆在房间里,乍一看好像很挤,但他摆得很整齐,也很干净,屋内有两张床,大床旁边有一张小床,隔着一个床头柜放着,应该是他弟弟睡的。
李言蹊把他当透明人,握着笔杆子沉浸题海,贺忻视线兜了一圈也觉得没劲起来,他没什么朋友,至今也只去吴睿家里玩过,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不需要忌讳什么,贺忻去他家比在自己家还自在。
不像现在,贺忻望着中央那张铺得整整齐齐的床想,总不能扑过去在上面打个滚吧。
于是刚进门的丧气逐渐变成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尴尬。
等到贺忻尴尬地快破窗而出,跟后边池塘的小鸭子们结伴游走的时候,李言蹊终于合上了书本,“我刚擦地的时候想出了这道题的解法,有点强迫症,所以得马上记下来,”说着 指了指一旁的蛋糕,“吃吗?”
贺忻一晚上确实没吃过东西,本来心情不好不觉得饿,这会儿李言蹊一把蛋糕打开,浓浓的奶香味瞬间刺激了他的食欲,贺忻只迟疑了两秒,就走了过去。
“你不吃?”贺忻打开包装袋。
“吃过了。”李言蹊收拾书包,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心情不爽么,吃甜的可以有效缓解躁郁。”
贺忻挖了一勺奶油塞进嘴里说,“怕我一个不爽揍你吗?”
李言蹊给他搬了一个凳子,贺忻一看就傻眼了,“这么小?”
李言蹊说,“凑合着坐吧,只有我弟的椅子了。”
贺忻拿起叉子指指他,“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李言蹊看着他,“你个高,坐下还能够得着桌子,正好可以显摆你的腿长。”
贺忻嫌弃地瞪了两眼,在弯腰和坐小矮凳中抉择了一会儿,最终一押腿咬牙坐下了,凳子发出了吱吱声,贺忻操了一声,低头看凳脚,“这他妈不会断吧?”
李言蹊目睹了他坐下很潇洒,此刻很规矩地捧着蛋糕的全过程,又看了一眼他蜷缩在桌子下面的大长腿,别扭的姿势特别像误入了矮人国,李言蹊没忍住笑了一下。
贺忻呲了呲牙,“你故意耍我呢吧。”
李言蹊耸耸肩,“没有啊,你想多了。”
“我 操 你 他 妈就是故意的,笑成这样!”贺忻吼了一句。
李言蹊用拳头挡住嘴唇咳嗽了一声,“蛋糕好吃吗?”
贺忻的一腔骂被堵在了嗓子口,他低头咬了两口,抹抹嘴说,“一般,太甜。”
李言蹊瞄了一眼吃得精光的 “一般太甜”蛋糕,扭头哦了一声。
这声哦明显带着嘲弄嫌疑,贺忻怎么听怎么不爽,刚想跟他再斗上几句嘴,就看见桌上摆放着一排小泥人,用竹签插着放在篮子里。
贺忻伸手碰了一下,触感并不像是橡皮泥做成的。
“这是什么?”
李言蹊闻言回过头说,“孙悟空。”
贺忻拿起一个泥人晃了晃,“我当然知道它是孙悟空,但这是什么材料做的?不像橡皮泥。”
李言蹊说,“哦,这是我用面粉做的。”
贺忻举着泥人,表情惊讶,“你做的?”
“有意见吗?”李言蹊笑了笑说,“我弟生病,有时候会厌食,我做这些小玩意儿,他会吃得开心一点。”
贺忻还是不可置信,他又拿起篮子里其他的面粉小人看了看,除了孙悟空以外还有哆啦A梦,大耳朵狗和皮卡丘,样子不算特别精致,但很传神。
“颜色怎么调的?”贺忻说。
“用蔬菜汁和水果汁兑入面粉里,搅拌一下就行。”
贺忻转过头看着他,“这能吃吗?”
李言蹊说,“搭配得好就能吃,不过这些是样品,当时做完我弟很喜欢,我为了让它们保持形态加了点别的东西,所以吃不了。”
贺忻是个极度没有耐心的人,除了在发呆的时候,他可以不眠不休干坐着一整天,平常让他静心做一件事,简直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