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课,李言蹊做完试卷就趴着睡觉了,还好被老师叫起来的时候凭着本能的好记性没有出丑。
廖枚是狗鼻子,一下课就循着味道摸到了贺忻的位置上,扒拉出一盒熟悉的柠檬果酱,看了一眼贺忻又看了一眼李言蹊,大力控诉后者差别待遇。
贺忻撑着下巴睁开眼睛,课间几个熊孩子来回追逐打闹,把过道挤得缝也不剩,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谈笑声贯穿了整个教室,放眼望去,好像也只有他和李言蹊还有费劲的位置周围空空荡荡。
倏然想起王老师的话,贺忻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微微拧起了眉头。
今天是周五,放学比平时早,最后两节课还都是自习,大部分人都在拼命赶着作业,以换取周末的两日欢愉,李言蹊埋头写了一节课的作业,在第二节 自习课前走了,贺忻探头看了一眼,他课桌里的书叠得整整齐齐,试卷都拿光了,这回应该不需要他跑腿。
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跟丧尸逃命似的,场面极为壮观,贺忻今天是值日生,不得不留下来把垃圾倒了再回去,不过对于他来说,早回晚回都一样。
费劲跟他同一组,他负责擦黑板和窗户。
贺忻看他踩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地把黑板顶部擦了好几遍,眼神时不时往他那儿瞥一眼,感觉很紧张。
“喂。”贺忻叫住他,“有什么话快说。”
费劲很“费劲”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没有。
贺忻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大力扔到他脚边,低头扫着他,“没话说就别他妈瞎看我。”
费劲吓了一跳,原地蹦了两蹦,这才局促地抓抓头发说,“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个鸡 巴。”贺忻皱了皱眉,表情很臭。
费劲大概第一次遇见讲话如此直白,既不像好学生又不像坏学生,浑身透着矛盾气息的人,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傻逼,”贺忻说,“你圣父吗?”
费劲说,“圣父是什么?”
贺忻把书包背起来,沉默了三秒钟,“圣父就是你这样的人。”
费劲笑笑,“谢谢。”
“操。”贺忻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了。”
费劲低头绑着鞋带,声音很轻,“我爸爸是杀人犯。”
贺忻听见过这说辞,他没吭声,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听见费劲说,“谢谢你帮我,你跟李言蹊一样,是很好的人。”
贺忻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李言蹊也帮过你?”
费劲说,“我们以前是邻居,小时候他一直很照顾我。”
“那现在呢?”贺忻问。
费劲叹了口气,垂着眼睑沉默半晌,“那件事以后,我爸爸和他爸爸犯了事儿,他搬家了,我也搬家了,就遇不到了。”
贺忻用鞋尖捻了捻地上的烟灰,想起了李言蹊父母一栏也跟他一样是空白的,想了想问道,“李言蹊父母呢。”
费劲说,“阿姨已经过世了,叔叔.......从小就不怎么管他,弟弟出生以后就更不着家,成天在外面赌博酗酒,后来消停过一阵子,最后还是跑了。”
“跑了?”贺忻有点惊讶。
费劲点点头,“抛下他们两个跑了,不跑也会被抓起来。”
贺忻盯着手里的烟沉思了一会儿,听费劲那意思,李言蹊的父亲跟他的父亲一同犯了罪?跟蒋志鸣他们家有关系的罪?
不容他细想,费劲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关门了。
“我要回去了,这几天蒋志鸣他们没来堵我,我能早点回家能帮我妈妈开店,我妈可凶了。”
贺忻嗯了一声,也跟了出去。
周五学校门口人很多,一直延伸到旁边超市都挤满了车,十二中虽然算不上什么好高中,但在南溪挺有名气,据说是最注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校,所以很多家长也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
贺忻从一众堵得寸步难行的汽车中,身姿矫健地开着机车疾驰而过,掀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整个周末,他一张试卷也没做,光躺在床上打游戏睡觉了,周日晚上开车去商场,打包了些食材回来让李言蹊做吃的,顺便给自己买了几件衣服,兜了一圈实在无所事事,贺忻原路返回家,躺到床上一看,才九点半。
下午睡太多,晚上没有困意,盯着表看了很久,时针也才转动了一点,贺忻跟吴睿瞎扯掰了几句,对方抱怨作业太多,每天活得跟狗一样,累得气都不会喘了。
贺忻回过去一条,我好无聊啊,被吴睿开着语音骂了十几条。
天南地北扯了一通,贺忻忽然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跟我一样活得这么累的人。”
“你活的累吗?我看你闲得快下蛋了。”吴睿说。
“心累。”贺忻感叹了一句,“空虚也是一种累。”
“毛病。”吴睿说,“你空虚的话去泡泡隔壁女神,谈恋爱使人进步。”
贺忻说,“隔壁女神估计会喜欢你那样的。”
吴睿立刻来劲儿了,“请把我微信给她,距离不是问题。”
贺忻强压着笑意,又点开了李言蹊的头像,看了一会儿给他发信息,“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吃芝士烩饭。”
李言蹊过了二十分钟才回复,“没空。”
因为对方没收那八千块,随传随到的业务被迫取消,贺忻躺在床上,有点想把口袋里的钱强行塞进李言蹊兜里,最好再来个定位跟踪服务,想吃东西的时候滴一下对方就得空降到自个儿身边。
最终贺忻还是出门跑步去了,没有目标也没有目的地,就一路跟着光跑。
周一升旗仪式上,消失了两天的李言蹊终于万众瞩目的出现了。
贺忻站在队尾,屈着腿懒洋洋地发愣。
听完了校长唾沫横飞,激情昂扬的讲话后,本以为可以就地解散了,贺忻不耐烦地向后转,结果听见了李言蹊的声音。
“亲爱的同学们.......”
贺忻被王老师按着胳膊推回到了队伍中。
他问边上的廖枚,“怎么还没结束?”
廖枚说,“每周升旗仪式完了以后,都会对这一周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儿进行批评或者表彰,由学生代表轮番主持。”
“哦。”贺忻啧了啧。
太阳晒得很,贺忻一手插在校服裤袋里,随意地瞥了一眼台上的人。
李言蹊站在升旗台上,不紧不慢地念着一条条扣分事项,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连最上方的纽扣都严丝缝合的扣上了,衬衫下摆规规矩矩地拴在裤子里,这么一看,腰还挺细。
不知道是不是贺忻的错觉,他发现李言蹊的脸比平时苍白,声音也有点儿哑。
“高二五班。”李言蹊顿了顿,往台下扫了一眼,“贺忻同学。”
贺忻从放飞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跟李言蹊的视线对上了。
“违反了校规第三十二条,学校不能骑机车进校,此次行为严重影响了学校秩序,也影响了同学的安全,特别处于警告处分,于下周前写一份1000字检讨上交于教导处。”
说完,李言蹊将稿子藏到背后,没有看旁边教导处主任的表情,朝台下鞠了个躬说,“宣读完毕。”
贺忻不是第一次在全校大会上被通报批评了,以前这事儿基本半月来一次,他都习惯了,也没什么所谓。但是这一次偏偏让他有点儿蹿火,或许是因为念出他名字的人是李言蹊,这种台上台下,你牛逼哄哄我灰头土脸的落差感让贺忻觉得有些羞辱。
王老师并没有一散晨会就拎着贺忻去办公室大骂一顿,只是拍拍他的背,让他赶紧把校服穿好,不然周一监察队一视察,下礼拜的升旗仪式上又得引人注目一阵了。
贺忻没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进教室直接把李言蹊堵在了门口。
本来围聚在讲台边嘻嘻哈哈抡着扫帚的同学们一下就散了,贺忻与生俱来的嚣张和不好惹的气场很吓人,光凭他阴沉着脸往门口一站,愣是没有别班的人敢靠过来。
这样一看,要真打起来,李言蹊简直稳输。
“让开。”
贺忻看了他一眼,“你今天读的那东西给我看看。”
李言蹊捏紧了手里的晨读稿,推开他,目不斜视往另一边走。
贺忻没说话,低头笑了笑,沉默片刻后,他忽然像只敏捷的豹猛冲了两步,一手攥住了李言蹊的衣领往前扯了扯,李言蹊用胳膊肘顶了下贺忻的肚子,挣脱开他的钳制,把他狠狠一推,贺忻被撞到了墙上。
“嘭”的一声,很响。
底下的同学惊呼起来,将目光转向贺忻,屏着气不说话了。
廖枚第一个冲过去,拽了拽李言蹊的胳膊。
“你别管!”李言蹊嗓子很哑,还拖着点儿虚弱的尾音,看也没看廖枚,径直朝贺忻走了几步,“你发什么疯?”
贺忻这两天攒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愤怒,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烦,看谁都不顺眼,刚才李言蹊那一推撞,正好将叛逆期少年往冲动边缘使劲推波助澜了一把。
发疯就发疯,不疯起来老子不是贺忻。
贺忻“啪嗒”甩掉手里的打火机,拳头刚想往李言蹊脸上砸,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蒋志鸣后边儿跟着一群人,晃悠到了他们班前,趁着俩人打起来的空档,狠狠地推了李言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