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气。不怂，他要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面对。不就是一起睡了一觉吗？
苏澈鼓足了勇气，他咽了咽口水，握着手机，怂哒哒地跟对面说：“我、我要去上课了。”
“哦——去上课啊。”意味不明地拖长了一点字音。
电话里一时安静了两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苏澈感觉自己的形象在温皓面前一缩再缩，短暂的沉默像生杀予夺的老板，和战战兢兢等着审判制裁的员工。
“昨天晚上，”苏澈紧张得不行“……谢谢你。”他的话顿时都变得苍白起来，拙劣地企图把昨晚的事情先揭过不谈。
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像是默许了：“记得去吃早餐。”
温皓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苏澈手指扣着手机背面，怅然若失地看着街上的车辆。
“好，你也是。”
苏澈打车回了学校。到教室的时候，课正上到一半，他猫着腰，从后门进去，安静地溜到后排的座位上。
人虽然还在课堂上，然而他一颗心却落不回实处，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状态。 一个上午的课，苏澈都是在心不在焉中度过的。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事情的走向会突然像脱缰野马一样不受控制。
本来是一只躲在阴暗处出生的无人知晓的小幽灵，偷偷摸摸地自己生长着。突然有一天被强行揪了出来晾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他一直藏起来的本体摊开了又抹平了，明明白白地暴露在目光之下。
下课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一开门，老二睡眼惺忪的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见是苏澈回来了，他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下课啦？”
这二傻子昨晚睡觉的时候苏澈还没回，第二天到了这个点起床，老二以为苏澈是和往常一样上课去了。
苏澈唔一声算是应了，没有看他，默默去给自己接了杯水。
老二打着呵欠爬下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牙也不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第一件事是开电脑。
两人背对背坐着。老二总觉得今天宿舍太安静了点，他找了句话问苏澈：“喂，点名了没？”
隔了好一会，苏澈像没听到一样，始终不应声。老二这才奇怪地回头看他：“苏澈？”
苏澈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显一副闷闷不乐不太搭理人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老二感到有点饿，伸了个懒腰，开始刷起手机叫外卖了。他头也不抬地继续道：“我猜猜啊——你终于把温皓给睡了？”
他没看到苏澈的背僵硬了一下。
“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苏澈终于有反应了，他嘟囔一句，拿起杯子心虚地喝水。
……真睡了的话，会怎么样？
老二贱贱地嘿嘿笑一声，宿舍里又响起了熟练的键盘声。
为什么连老二也看出什么来了？苏澈想到这里，苦着一张脸，完了，这回他好像真是闯祸了。
奇怪的是，他现在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
苏澈正神游天外，老二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些犹豫：“话说回来，你从上次医院回来后就怪怪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澈一愣：“是吗？”
“是啊。”老二手上敲着键盘，没敢看苏澈。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他破罐子破摔道：“你以前也不见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过啊，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怪怪的，你别多想……哎，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 老二烦躁地挠了挠头。
苏澈安静了一下。
然后他心情复杂地开口：“是吗，我以前不这样么？”
像老二说的，突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别说是老二了，就是他自己也没印象什么时候对温皓这么好过。
从那次之后，过了这么久，苏澈终于发现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只对于温皓，他想不起来之前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醒过来之后，他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温皓，那些忐忑、害羞、欣喜、雀跃的小情绪，都是雨后春笋一般新冒出来的，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老二思索了一下，保守回答道：“……至少我是没见过的吧。”
苏澈嗯了一声，跟老二说：“谢谢。”
老二呼出一口气，笑道：“没事。”
他的话提醒了本来脑子里一团乱麻的苏澈。
因为孤身一人来到异地上学，苏澈从来到这里就自动习惯了自力更生的模式，他不愿意太过依赖别人的帮忙，平时也不见他和谁走得很近过，至于喜欢上谁吗……
是他的记忆出错了吗？就像一道没头没脑地胡乱一气推导出来的命题，说出来谁会信呢——你说没有任何预兆地喜欢？
对啊。
苏澈想清楚了，他感到有点难过。他的爱轻飘飘的，甚至都立不住脚。他比陆铭还过分。
看来他需要重新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次了。正胡思乱想着，桌上的手机忽然一下就震动起来。
苏澈吓一大跳，当即如临大敌，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摁灭了。他这边这么大动静，倒是惹得老二探头探脑地想要窥屏。
不是温皓打来的。等到看清楚显示的名字后，苏澈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毕竟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温皓才好。
本来是他一个人的事情，现在他完全把温皓也拖下水了。
“喂？苏澈啊，你在干嘛，怎么不看群里？”是他们部门的人，可能是有什么事找他了苏澈没看到。
苏澈定了定神：“哦哦，我现在看。什么事啊？”
对面有些幸灾乐祸，说：“你是不是上次得罪部长了啊？你去看看吧，师兄说了，他这次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澈这才想起自己上次在酒吧把学长晾了一整晚的事。
他头疼地表示知道了，挂了电话重新去看群里，才发现聊天记录已经积压到了上千条。苏澈现在没那个心情多看，大概翻了翻，他们正热火朝天地在商量这次出游的事情。
虽然平时活干的比谁都溜，但是他极少参加集体活动，更别说是这种几天几夜的出游了，几乎都是能推则推。所以部长才会这样强行要让他去。
学长既然都这么威胁他了，如果是非去不可的话……苏澈心思一动，或许对他来说并不全然是个麻烦呢。
他深知一定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这种隐隐的不安一日不能解除，导致后面的事情越这样发展下去，苏澈的心里就越没底。如果能先出去躲几天，他是不是能把事情想得清楚一些？
像现在这样和温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经过那样的事情之后，他突然很怕自己不能回应温皓一个交代。
才不承认这是他自己想暂时躲开的原因。但是这两天，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和温皓先这样相处着。
像电影里那种拉长了制造紧张感的慢镜头，宿舍的门锁扭动的轻微声响被苏澈敏锐地察觉到了。
苏澈心里的小人吓得立刻双手捂住了脸。他强做镇定地转过头去看，正好和来人的眼睛准确对上，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僵硬地提起一点嘴角，露出一个瑟瑟发抖的笑脸；“温，温皓。”说完自己先恨不得把舌头咬掉。为什么他每次叫温皓的名字都要口吃啊，呆死了。
也只有老二这种心大的，现在还能沉迷手游不能自拔。
温皓倒是笑眯眯的，似乎看不到苏澈的不自然：“嗯。”
眼见着温皓放了手上的包，马上就要抬腿朝他走过来了。苏澈的背一下子绷紧了，急忙先叫了一声：“老二！……”音量没控制住，坐在旁边的老二听得一愣一愣的：“啊？咋啦？！”
这一声十分及时地止住了温皓的下一步动作。苏澈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了，紧张地说：“……老二和我都洗完了，你可以去洗了。”
老二也以为是温皓要洗澡，在一旁搭话：“对啊，温皓你要洗就去洗吧，去晚了还没热水。”
温皓挑了挑眉：“哦？”
苏澈为表诚意，紧张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温皓心觉有趣，学着苏澈的样子对紧张兮兮的苏澈眨了眨眼睛。
老二：……
苏澈：……QAQ。
他的勇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手已经在桌子下暗暗捏紧了拳头，再这么被温皓看下去他就要坚持不住了哇。
还好温皓也没有多作计较，松口说：“好吧。”
苏澈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目光殷切地一路目送着温皓去洗澡。
十五分钟之后，温皓出来看到苏澈的位置上已经空空，而床帘则是早早地被紧密地拉上了。
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有些诧异地问老二：“苏澈睡了？”
老二一回头，这才发现苏澈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新奇地说：“睡了？这才九点就睡了？”
正躲在床上装睡的苏澈恨不得把老二那张破嘴给缝上。
温皓一手擦着头发，眯了眯眼睛。
苏澈要做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学习也勤快了不少。即使第二天并没有什么课，一大早起床依然就不见人影了。温皓期间抽空回了宿舍三次，早上他下完课了没回来，中午连人影都见不到，晚上据老二说又去了图书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