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技师,你轻一点 (小宴)

“我不要你学生！”
“嘶——”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孙勇当即窘迫起来。
他顾不得别的，赶紧双手抱住了高临的脸，“怎么了怎么了？我撞到你哪儿了？”
这一刹那，两人视线突然交汇。

孙勇愣了一秒。
此刻，他与高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足以用来接个绵长的吻。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凑得更近。
他盯着高临的眼睛，迟疑地问：“你……能看得见？”

第五章

孙勇贴近来的一瞬间，高临下意识在想，自己是应该撒谎，还是说实话。
但不知道是因为高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撒过谎，还是因为高临认为不必要对孙勇撒谎，总之，他说了实话。

“我能看得见。”

高临的呼吸痒痒的洒在孙勇的脸上。
“如果你一直离我这么近的话，我能看见你。”

孙勇听了这话，赶紧往后退了一点，也撒开了捧着高临的手。
毕竟他可没有高临那么高级的长相。孙勇和前男友交往的时候，没少被对方的“时尚弄潮儿”同学们嘲笑土鳖。

“那现在呢？”孙勇问。
高临的目光果然慢慢变得涣散，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回答：“看不清了。”
“看不清？”不是看不见？
“嗯。”高临察觉了孙勇话里的另一层疑惑，于是给了解答，“我是双眼弱视，很严重的那种。”
孙勇有点茫然，“弱视？和近视眼有什么区别？”
“你近视吗？”
“近视，我1200度呢。”
高临听完笑了一声，他摸索着够到了孙勇的脸，然后小心翼翼地摘掉了对方的眼镜。
“我戴上你的眼镜，看到你的世界，差不多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孙勇感受了一下白花花的模糊，片刻，有些焦心地从高临手里抢回眼镜戴上了。
安全感重归，孙勇立刻向高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刨根问底的。”
高临平静地摇头，“没事，习惯了。”

“我刚刚撞到你哪儿了？”孙勇关心地问。
“没事，下巴，不疼。”高临按住孙勇的肩膀，“躺下吧，还有十分钟，我给你捏捏头。”

孙勇不敢乱折腾了，老实地躺下。
高临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然后温热的拇指贴住了孙勇的额心，由中间向两侧，稳稳地按着。
“我不用你学生帮我按，我喜欢你的手法。”孙勇依然坚持说。
高临似乎没想到这么一番折腾以后，孙勇还在坚持这个。他只能说：“可以，但我不会一辈子做推拿师的。”

“我知道，你是店长嘛。”
高临轻声笑一笑，“不光是因为这个。”
但孙勇没再追问，而是说：“你想要设计app，有什么需求，我们深入聊一聊？”
高临点头，“周日吧，我周日休息，你呢？”
“我也是！”
“那你来我家，方不方便？”高临试探地问，“我就住在这个后面的小区，因为我出门……多少有点麻烦，不然应该请你吃饭的。”
“没事没事。”孙勇赶紧答应下来，“我姐姐也住这里，很近的。你给我具体地址，到时候我上门拜访！”

按摩结束后，高临第一次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给孙勇说了自己家的具体门牌号，也交换了彼此的手机。
孙勇离开的时候，心情十分的雀跃。
他把这样的喜悦归结为突如其来的五万块私活，而这个念头，在他之后的日子看来，就显得十分蠢萌了。

星期日。
孙勇按照两人约定的时间准时上门。

其实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怕太早上去高临不方便，就在楼下买了点水果。听说蓝莓明目，虽然贵，他一口气也买了五盒。
高临住在四楼，孙勇从电梯上去的时候，高临已经开好门迎接他了。门口的脚垫旁放着一双新的男士拖鞋，孙勇自觉换好，跟着高临进去了。

高临看不清孙勇手上拿的什么东西，以为是他的电脑一类的。但谁知，孙勇拽着高临的手，把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塞进了他掌心，“给你带了点水果，有蓝莓，草莓，橘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按着我自己的口味买的。”
高临愣了下，嘴角泛开笑容，“我求你办事，你怎么还给我买东西呢？”
“想买就买了。”孙勇洒脱道。

高临只好拎着水果，先去放到厨房。孙勇趁机打量高临的家。
这屋子面积很宽敞，和孙勇的姐姐家格局近似，两室一厅。
“你平时一个人住吗？”孙勇问。
“对。”高临要比平时在保健所里健谈一些，“有时候来了新技师，宿舍里没床位，或者暂时不好安顿的他的时候，也会在我家住一段时间。”
孙勇“噢”了一声，目光鬼鬼祟祟地看玄关处的鞋架，“你……单身啊？”
“嗯。”
“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呢？你都这么大了。”

高临目光落向孙勇，明明是涣散的对焦，却让孙勇感到一些锐利，“我这个样子，怎么找？”
“你挺好的啊！”孙勇急迫地说，“你长得好看，个子高，工作也好，还有房子……应该很多女孩会喜欢你。”

高临本以为孙勇会说他也可以找个盲人，或是身体有残缺的、同等境遇的人。毕竟很多人都以为，大家同病相怜，会更容易亲近。
可高临没想到，孙勇说得却是另一番话。

“你觉得我能找个……正常的人？”
孙勇笑了一声，“你也没有不正常啊。”

高临沉默了下，迟钝地接上了孙勇之前的话锋，“我不知道我长得好看，何况我一个按摩师，工作不算好，也不体面。”
“那你还是店长啊。”
高临顿了顿，索性说：“可我不喜欢女孩。”
“……” 孙勇愣住了。

他不知道高临的意思，是不是他想的那层意思。但很快，高临就带过了这个话题，“说说这个app吧，我就算想谈朋友，也要有渠道是不是？”
孙勇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做个盲人版blued*啊。”

高临蹭地站了起来。
孙勇以为自己的话又过于孟浪，冒犯到了高临，立马跟着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你怎么知道blued。”高临打断了他。

“……我……” 孙勇这么些年，还没在不太熟悉的朋友面前出过柜。他下意识地回避问题，“我做程序的嘛，多少了解。”
“哦。”高临好像有点失望，他坐了下来。
孙勇倒是探头探脑地打量他：“那你怎么知道blued啊。”
高临有些僵硬地回答：“听说的。”
孙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在心里默默唱了一句。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
*blued：基佬交友软件??

第六章

打破尴尬的还是高临提出的制作app的想法，他给孙勇听了几段录音，是他自己构思这个app时候一点点攒下的灵感和主意。孙勇对待工作向来认真，他拿出纸笔，在旁边不时做出笔记。
高临说：“盲人的活动比较少，交友圈子比较局限，但是他们总要有社交，也难免想要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我看现在年轻人都用什么交友软件……也希望盲人能有一个。”

“但是一般的交友软件大家都是刷照片啊，你觉得盲人的应该刷什么？”
“声音吧。”高临说，“一个喜欢的声音。”
孙勇突然有点紧张，他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你觉得我声音怎么样？”
高临顿了顿，“就觉得你话挺多的。”
“……”

两个人交流到了天近黑。
孙勇不敢留下来吃饭，怕给高临添麻烦，便借机起身，提出告辞。高临也没挽留，送他到了门口。
“那……我按照你说的，先搭个框架，到时候带过来给你看。”
“我看不到。”高临扶着门说，“你做吧，我只能等到产品出来再试用。”

这可有点麻烦。
孙勇想了下，“那我每周末到你家来做可以吗？有什么拿不定的还可以问问你。免得做出雏形再修改，太麻烦。”
高临面不改色，“我只有周日休息，你可以来。”
“只休息一天？”
“还有周二，但你上班。”
“我可以晚上来！”
高临沉默了一下，才说：“那就来吧。”

孙勇高高兴兴地换了鞋，帮高临在门口的鞋架上仔细摆好。他正要直腰起身，却感觉身后仿佛有人，赶忙往前躲了一下。
果然是高临。
对方显然也怕碰到他，伸手轻轻扶在了孙勇的腰侧。这样一个微妙的触感，让孙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我撞到你了？”高临皱眉问。
孙勇忙说：“没有没有……”
高临的手并没有立刻离开孙勇的腰，反倒按着捏了他两下。这力道受在孙勇身上但觉又酸又痛，好在高临及时松开。
“你总说背不舒服，其实腰很不好，不要久坐了。”高临低声提醒，“有时间就多运动吧。”
孙勇被他抓得这几下弄得满面通红，只幸好高临看不见，他支吾着说：“我知道了。”

他拎好自己的东西，有些慌张地要离开，刚按了电梯，又回头，“高临！”
高临就站在门口，“嗯？”
“我……我下周四还能去店里找你吗？”
高临的脸上很慢地露出笑容，“能。”
孙勇心便定了，“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