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衡心中有愧,不敢反驳,目光越过林奶奶往后看,屋里一片寂静,小声问,“奶奶,爸妈呢?”
林奶奶冷哼一声,念叨着,“你们把人气得成天吵架,还好意思问。”
虽嘴上不饶人,但已经自发替他们让出了一条道。
顾即知道林奶奶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此时即使林奶奶不待见他,他心中也如明镜一般,这个家里,林奶奶可能是最能帮助他们的人。
两人刚进门,林父林母的卧室就开了,顾即忍不住动作一顿,目光怯怯的看过去,没有看到林母,只有林父一人从卧室里出来。
五十几岁的林平之看起来像个老学究,微微弯着腰把门给带上,神情很是疲惫,继而目光复杂的看向林景衡和顾即。
顾即几乎就在他的眼神中无所遁形,但还是压下心中的怯意,喊了声叔叔。
“还在哭呢?”林奶奶颇为无奈的问林平之。
林平之揉揉眉心,点头。
林景衡神色凝重,沉重开口,“爸,妈她?”
“你还知道你妈?”林平之打断他的话,“景衡啊景衡,你糊涂啊。”
顾即不由得担心父子两又再生碰撞,但他又没有立场开口,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林景衡这一次没有反驳林平之的话,垂眸。
“你们过来。”林平之皱着眉,语气生硬的对二人道。
顾即心下不安,但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是安静的跟着林景衡走到林爸面前。
此时里卧室不过几米之隔,若是说话大声些什么都能听得见。
林平之先是无奈的看了眼顾即,又带点怒气的看向林景衡,语气几近苛责,“我收到转账消息了,没敢告诉你妈,你这样做,是想逼我们还是逼你自己?”
顾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着,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扒光了丢到大街上供人嘲笑,前天他做过保证会凭借自己的怒气还钱,今日就又接受林景衡的帮助,虽说是迫不得已,但他还是难免瞧不起自己。
林景衡悄然的挪了个位置将顾即的身体挡去一半,他轻轻摇头,有些苦涩的答非所问,“爸,钱我替顾即先还上,所以请你不要再挂念这件事,以后......”
“混账,”林平之突然发起怒来,指着林景衡,“你以为现在是钱的事情吗,你妈现在气得病倒在床,你还闹个不消停,就因为我们不接受你和顾即的事情,你就可以不顾亲情?”
莫大的罪名扣下来,压得林景衡几乎喘不过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对林家的打击有多大,可是若是要他遵从父母之命,如他们所说和顾即断了联系,过上所谓正常人的生活才能满足他们所想,林景衡一万个做不到。
他是孝子却不是愚孝,更无法完全听从父母的想法。
顾即比谁都明白林景衡的挣扎,更无法接受林父对林景衡的误解,他忍不住开口想要为林景衡辩解,却被林景衡截了话头。
“爸,我想和妈说说话。”林景衡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眼前愤怒的父亲。
说到错,谁都有错——父母错在不顾他的意愿,而他错在无法完成父母所想。
既然他已经决定走到这一步,他便不怪父亲对他的指责。
林平之似在努力压抑着怒气,冷声道,“你妈说她不想见你。”
一句话断了林景衡的念想,却在下一秒,林奶奶气冲冲的上前,咬牙看着林平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孩子要看看他妈怎么了,你给我让开,别挡着。”
林平之疑惑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怒而不敢言,只扬声喊了一声妈。
“你刚还骂孩子不知道娘呢,你呢,别说话打了自己的脸。”林奶奶三言两句直接把林平之堵得哑口无言,论上理论,林家这一家子人加起来都不够林奶奶一人会说。
林平之脸色全黑下来,却又无法反驳林奶奶的话,只能干站着不敢阻止林奶奶开门的动作。
林景衡感激的对林奶奶一笑,又转头看着顾即,顾即心下了然,对他点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就算林景衡不说,顾即也明白林景衡的意思——到底他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现在林母肯定是不想见到顾即的。
林奶奶啧的一声,推林景衡进房间,“看什么看,还不进去给你妈赔罪道歉。”
顾即眼见林景衡进了卧室,门一关上,他便拘谨的笔直站着,大气不敢出一声,林奶奶按着他的背把他往客厅里推,顾即不安的回头看面色铁青的林平之。
到底没忍着,轻声说了句,“叔叔,其实景衡他很在乎你和阿姨。”
林平之自是没应,林奶奶加大力气推着顾即往前走,冷哼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样的,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林平之和陈惠都是讲理的人,但是在顾即和林景衡这件事上难免固执,谁都不会想自己和儿子走上跟普通人不同的道路,爱子心切让他们无法用平常心或者理性去对待,只得一味阻止。
客厅一片压抑,顾即不安的坐在沙发上等林景衡出来,林平之负气一直站在卧室门口,林奶奶无语的看着这一切,照常烧水煮茶,只剩下水壶烧水的声音,不多时水就咕噜咕噜烧开了。
林景衡只身一人进了卧室,里头窗帘拉着,只有日花透过微小的缝隙跑进来,显得有些昏暗。
陈惠背对着林景衡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的,仿佛不知道林景衡的到来。
林景衡目光复杂的看着母亲的背影,他并非有心将母亲气倒,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对他和顾即的事情表现出这么大的反应。
他慢慢走到床前,坐到床沿,轻轻喊了一声妈。
陈惠并没有理会他,但林景衡知道她肯定是听得见的。
从小到大母亲就疼爱他,永远都把他放在第一位,他还记得小时候因为母亲不放心自己被别人带,还为了照顾他特地辞了工作。
他感激母亲对他付出的一切,却又无法如她所愿走上她希望自己走上的道路。
他明白一个母亲在得知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时的伤心和无助,可是那才是原原本本的他,林景衡不想瞒着骗着父母一辈子,就算得不到父母的祝福,他也希望能够得到理解。
“妈,对不起,”林景衡声音很轻,但诚意十足,“我害你伤心了。”
陈惠依旧没有回应,甚至连转过头来看他都没有。
林景衡目光落在母亲的后脑勺上,露出来的发上几缕银丝很是刺眼。
父母都老了,唯一的心愿是他成家立业,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如果换一个说法,他的幸福是顾即,如果没有顾即的话,他这一生可能都不会获得他想要的生活,这样的话,又谈何幸福呢?
林景衡叹口气,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管这一次母亲的态度和反应是什么样子,至少他给了父母一个交代——这是他作为儿子应该担负起的责任,他无从推卸。
第104章 chapter104
昏暗的房间,只剩下林景衡低低的声音,如一把低沉的琴,慢慢诉说着自己的心思。
“我知道我和顾即的事情你暂时无法接受,但是我会等到你能理解的那一天。”林景衡低头看向被窗帘挡住的窗户,有丝丝缕缕的光偷偷溜进来,“妈,顾即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其实我也问过自己明明他是个男的我为什么还会喜欢上他,但是后来我想,喜欢并不能因为世俗所认为的对与错就被限制,我喜欢顾即的开朗,喜欢他的坚强,是他让我明白就算在逆境里面也能开花,在泥泞里也能翻滚,他就像一颗最渺小而顽强的星星,一点儿都不耀眼,却总能让人发现他的闪光点。”
陈惠似无动于衷,又仿佛在刻意忽略林景衡的话,可是她一定是一字不漏的听进去的。
“你以前不也说顾即他招人喜欢,平心而论,若不是因为我喜欢顾即,妈你还会排斥他吗?”林景衡想起过往,微微笑了笑,“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还总是护着他,生怕我欺负他呢。”
陈惠的身体好像抖了一下,在林景衡看不见的视线里,她正睁着眼放空,眼泪哗啦啦的流——那是她的儿子,她怎么能不明白儿子对顾即的感情,整整十年,即使顾即不在,林景衡都没有放弃过找寻他的念头,那种执念,根本不是她的阻止就能撼动的。
“当年顾即离开后,我伤心欲绝,我突然觉得活这世界上没有了乐趣,很奇怪不是吗,我以前从来不会认为谁失去了谁会活不下去,可是在那个暑假,顾即不在我身边,我才明白,我的生命里是绝对不能缺少这个人的。”林景衡有些哽咽,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自责我难过,我甚至想过他既然都不要我了,那我还要他干嘛,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即使顾即弃我而去,我还是不能没有他。”
陈惠泪流满面,终于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望着母亲的难过,林景衡何尝不心疼,可是他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如果连他都妥协了,那样顾即该怎么办,他已经接受不住再一次打击。
“妈,顾即他一直都遵守着和你们的约定,就算我们重逢之后,他也是害怕得一直在躲着我不让我靠近,可是我没有办法放手,我死缠烂打,我撒谎耍赖,我做尽一切我以前都不可能做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没有他,我会活得很痛苦,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