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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星期三/Wacky Wednesday (J.A. Rock)


  我弱弱地笑了笑。“咖啡喝太多了。我要减少咖啡因摄入了。”
  三点三十的时候,人已经来齐了。我手上有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威特迈耶的电话号码。没有准备笔记,也没有档案拿来参考。
  我要临场发挥了。
  “那么,”乔·费尔德曼说。“我们首先有请亚蒙发言。接下来,如果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对威特迈耶先生有疑问,或是他对你们中任何一个有疑问,都可以提出来。没问题吧?”
  大家都觉得这样挺好。但我不觉得。我的紧张随时间推移而加剧。韦斯把“白闪电”弄出来了吗?那些雇员档案跑哪去了?我把威特迈耶是个骗子的黑料抖出来之后,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只有当我的思绪转到威特迈耶放在亚蒙肩上的手,还有他微笑时露出的大白牙齿时,我才有了拨打电话的勇气。
  响了三声,威特迈耶才接起来。“喂?”他的声音低沉平稳,还有些不耐烦。仿佛他老人家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懒得跟未来的雇佣者谈个话,哪怕对方可能会给他一口百年一遇的金饭碗。
  “你好,威特迈耶先生。我是A&L金融公司的亚蒙·蒙特雷。你下午过得如何啊?”
  “挺好的,蒙特雷先生。”至少他没管我叫小蒙。但他声音中带着了然的笑意,非常明显,把我烦了个半死。
  我日他仙人板板。
  妈的,亚蒙怎么能不知道这人就是一嘴烤瓷牙、满头发胶、毫无信誉的人渣,一个傻叉中的战斗机呢。
  今天一天都够糟心的,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做亚蒙,也不知道怎么帮到亚蒙,甚至不知道怎么不帮倒忙。我日。
  居然一个月都不许我说“我日”,我日。
  至少有一件事我能做到。
  我可以踩扁伯纳德·威特迈耶,顺带再碾平他几次,以保证他再也不会有机会和亚蒙一起工作了。我再也不用在进办公室时被他辣眼睛了。他再也不能把手放在亚蒙肩上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问。
  “有事,”我说。“而且是大事。”
  “说来听听。”
  我用暂借的这副嗓子模仿出威特迈耶那平稳、冷静的语调,说:“别演了。”
  “啊?”
  “我说,”我站起来,身体前倾,倚在桌上,尽可能地靠近电话,仿佛电话就是威特迈耶本人一般,“威特迈耶,你个骗子。说谎的心机男。你要是觉得你可以用捏造出来的介绍人混进A&L,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有这时间我本可以和昨天那个没有得到你尊重的我的伴侣在家一起度过——以及我司的资源,试图挤上一个你配不上的职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乔·费尔德曼在我身边清了清嗓子。“亚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威特迈耶说。
  太过了。他要是想装傻,那我就要装《义海雄风①》里法庭上的汤姆·克鲁斯了。

注①:A Few Good Man,阿汤在1992演的律政题材电影。

  “你在你的申请书上编造了一个介绍人。OI的行政助理查了两次,说他们连你在那里工作过的记录都没有。”我跪在椅子上,两手放在手机两边,说话直冲着话筒。“你觉得你可以蒙混过关吗?你觉得你可以大摇大摆走进来然后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哦对了,这可是性骚扰哦,我建议你多熟悉熟悉SW2政策——还指望我对你的谎话一无所知?我对你很失望,威特迈耶先生。非常失望。我不能容忍我的员工有这样的欺诈行为。”
  “蒙特雷先生,我能——”
  “谢谢您,没错,我叫蒙特雷先生,不叫小蒙。下次找工作的时候——我估计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毕竟没人想雇个骗子嘛——你可一定要遵循这种基本的礼节。”
  “亚蒙。”乔·费尔德曼重复了一次,更大声了。
  我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安静。这是我和伯纳德·他妈的·威特迈耶之间的战争。我几乎站到了椅子上,膝盖半屈,另一只手蜷成一只正义的铁拳。
  “我说明白了吗?我们不收骗子。我们不收搞小动作的,不收没礼貌的,也不收心机屌。因为A&L不是这样的公司。”
  为了强调,我还拍了两下桌子。
  “亚蒙!”乔·费尔德曼喊了出来。
  我抬头。
  好几个人都张着嘴。阿诺德更是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我爬下椅子,端正地坐好,抚平领带剩下的那点残骸。“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威特迈耶先生。”
  一片寂静。
  “我能说话了吗,蒙特雷先生?”威特迈耶问。
  “说什么?”我厉声道。我才刚把他的黑料抖出来,他的声音怎么听上去还这么冷静——甚至有些被逗乐了?
  “你说我在OI编了一个介绍人——你有什么根据吗?”
  “我的根据是OI行政部的记录里没有威特迈耶这个人。”
  “那是因为在那里工作的时候,我姓‘斯坦顿’。”
  “啊?”
  威特迈耶一阵狂笑。他笑得太欢了,最后那笑声已经变得像狗叫、像哭声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小蒙。我结婚之后,随了我丈夫的姓。但我在OI工作期间,还是姓斯坦顿。”
  我一言不发。
  他的笑声变成了一连串的鼻息和叹气声,仿佛这是他好久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话了。好不容易,他才平复下来,说:“嗨,你听着——”
  我挂断电话。
  众人纹丝不动。
  我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我走过主办公区。
  下了四层楼梯。
  路过咖啡店。
  走出大门,走到人行道上。
  然后我跑了起来。

  
* * *


  河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脏兮兮的棕色。我很想念西弗吉尼亚州的一点,就是那里的河流:干净、清凉的河流,流得很湍急。少了些许文明气质,多了几分荒野的感觉。
  我把亚蒙的手机放在一块石头上。
  我不想看时间,也不想收到别人的电话和短信。
  我只想在这里傻坐着,直到被饿死、冻死、被熊吃掉。
  但我真的不想被熊吃掉。
  我抽了抽鼻子。
  用亚蒙的身体哭感觉很怪。用他的身体移动、呼吸费的工夫都比我原来的要大。他的身体没有我的那么容易弯曲折叠。用他的眼睛哭,比用我自己的哭要疼——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还不习惯眼泪。
  太阳快落山了。河边一个慢跑的人在橘色的夕照中穿行。
  我想到旧金山,想到我那会儿自以为能照顾好亚蒙,哪怕只是一个周末——这想法多么可笑啊。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被迫照顾着我,一直哪天——很可能就是今天了——他觉得自己管不了我了,把我赶出家门为止。
  去年的一个晚上,他要我给他唱歌。他那晚忙得不行,整个人心烦意乱的。所以我就一直想少给他添点乱,于是看见他停下了手头的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活,大概是回复工作上的电子邮件吧——问我“你愿意给我唱首歌吗?”的时候,就很吃惊。
  我喜欢模仿歌手——一般是模仿布鲁斯·斯普林斯汀还有“信念②”乐队的一个歌手——但一般不会认真唱。我刚开始是想唱几个“老板”的曲段,但亚蒙叫停了。“用你本来的声音唱,”他说,“唱好听点的曲子。”

注②:Bruce Sprinsteen和Creed乐队,下文的“老板”(Boss)是Bruce Springsteen的绰号。

  我就唱了一首我少年时代很喜欢的歌——那种怪怪的、又很悠扬的伤感情歌,歌词也是堆砌辞藻、愁肠寸断的类型,但旋律很动听。
  唱完之后,我被吻了一下,心想:哇,我何德何能得到这个吻?然后他躺在沙发上,和我依偎在一起,睡着了。金士喵跳到他头上蜷成一团都没能把他弄醒。
  我经常不能理解亚蒙的想法,也就不知道怎么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他主动地说出来总是让我很高兴。就比如那一夜。
  我也开始明白怎么向他说出我所想要的东西了。
  也许主动说出来,比把他的牙刷藏在猫砂里,或是扔闹钟,要好得多。
  “我爱你。”在我们相遇两个月后,我这样对他说。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个字眼儿来。我的心在胸口怦怦狂跳。
  “我也爱你,”他回答说,仿佛这是世界上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了。
  有时他忘了要用言语表达他的想法。
  他忘了人们需要听到语言来表达这些貌似显而易见的事。

  
* * *


  “你冷吗?”
  我把脑袋从膝盖间抬起,看到我自己向我走来。这本该是一幅相当瘆人的场景。但在我那张脸上,我辨识出了属于亚蒙的神情:温柔,关切。
  他在离我几英尺远的河岸边坐下,双腿向前舒展,脚前前后后拍打着地面。
  我用拳头擦了擦鼻子,别过身去。
  “嘿,杰克?”
  我不说话。
  “杰克?看着我。”
  不看。
  “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派对就要开始了。”
  我看向他。“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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