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听说他年轻时曾经打架进过监狱,品行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吧?自己都有污点,还喜欢教训别人!”
“啪!”我将酒杯砸在了花盆盆沿。
几个年轻演员吓了一跳,转过身惊愕地望着我。
“出什么事啦?”洪宝恰好路过,大腹便便来到阳台。
“现在年轻演员的素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冷冷地瞪着那几个一脸愕然的年轻人:“有前辈愿意提点他们,他们居然冷嘲热讽。自己逃税,还嘲笑别人正常纳税。哼,等哪一天税务局的人找上门,他们就等着哭吧!自己不注重品行,污点太多,竞争对手如果玩点手段,随便找一个当把柄,就能毁了一个人的星途。不懂得世道复杂,还不听过来人的指点,也不懂得经营人脉和口碑,稍微有点名气就开始耍大牌,以为自己能红很久吗?”
洪宝看看众人脸色,便猜到了□□分:“是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浮躁,没有我们那一辈尊师重道和刻苦耐劳的优良品德。你们掂量掂量自己,你们能获得前辈的成就吗?一群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是我带入行的,真丢我的人!还不快感谢逸哥的指点?”
几个年轻人忙向我点头哈腰认错,然后一个挨着一个溜走。
“你别气,别跟这群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洪宝拍拍我的背笑道:“奇怪,平时很少见你跟后辈计较,他们不识好歹,你顶多是不理睬他们,今天怎么就动怒了呢?”
我没有回答。
他们在嘲笑阿杰,我如何不生气?尤其是他们还提到他当年打架入狱的事。
我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阿杰身上青紫红肿的累累伤痕。当年,他都是为了我才打人入狱,差点毁了自己的星途,还在看守所里遭受毒打……
心揪得很痛,有窒息感,我连忙摸出药瓶吞下一粒药片。想阿杰的时候,我的心脏病便容易发作。
恨他也好,怨他也罢,都无法抹杀一个事实:我欠他太多!早知道结局是决绝地离去,他当初何必对我那么好?何必让我沦陷、让我无法自拔?欠他的,我怎么还?还不清债,斩不断情,被折磨一辈子,究竟是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
梦中传来汽车马达的轰轰声和皮鞋的吧嗒声。我睁开眼睛,自己居然坐在老爷车里——那辆被我卖掉的老爷车!阿杰走在街道前方,双手揣在口袋中,没有回头。我开着老爷车缓缓跟着他。这条街十分长,长到没有尽头。这是我们首次合作的电影《盲区》里的一幕。
我大声呼喊阿杰的名字,大力按汽车喇叭,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只有马达声和阿杰脚下的皮鞋声。我也无法跳出老爷车去追阿杰,我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这一幕不就是我们一生的隐喻吗?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阿杰,你回头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我只能永远看着你的背影吗?
马武哥过世了!
查出时便已是肺癌晚期,没有撑几个月。据家人说,他走时没受多少罪。
章导是父辈,可马武哥跟我们是同辈。其实,我们都已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中的人,他只是先走了一步。
马武哥生前人缘极佳,在圈内有很多好朋友前来送行。洪宝、房仕杰和我都是扶灵人。没想到,阿杰也答应扶灵。
我们在灵堂没有交流,中间隔了四五个人。我刻意不去看他,但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仿佛在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全身安静不下来,总想做些小动作,心中也似鼓擂一般闹哄哄不得安宁。
距离上次见面有多久了?将近十年了吧……这些年,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嫁,还为我添了几个外孙和外孙女。语珊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也曾做过心脏病手术。
我还有多少时间?还能等阿杰多久?
他真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他站在棺木的左侧,我站在棺木的右侧。我们的手同时扶在棺木上,同时触摸着死亡。他的站位稍微靠前,我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他。他的身姿还是那样挺拔,可头微微低垂,面容更加沧桑、更加苍老,仿佛一直在被风霜摧残,从未获得安逸和舒适。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一切不都是按照他的意愿施行,他不是应该称心如意吗?为什么看起来如此落落寡欢?这样的他,让我怎么恨?
临别时,他竟然主动走到我的面前同我握手,并且小声说道:“注、注意身体!”说完,迅速昂起头,像年轻时一样矜持又带着一丝笨拙地大踏步离开。
一时间,心中满是委屈、辛酸和不甘。眼睛酸涩,我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避免自己当场落泪。
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他可以几十年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干嘛又说这种关心的话?我该拿他怎么办?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
我在待岛时曾有幸结识一位佛学大师,他致力于用佛学来推广中华文化。内地某佛教圣地的一座寺庙大悲殿落成,同时举行佛像开光仪式,邀请他观礼。他问我是否愿意同行。他说我一直受尘缘所累,心中不得自在,不如多走动走动,骋怀游目、开襟爽心,或可遇转圜之机缘。在他的游说下,我带上语珊,以一种旅游的心态跟随他一同来到寺庙。
这座寺庙香火旺盛,观礼的游客也十分多。我怕人潮拥挤,便拉着语珊前去毗邻的另一座寺庙参观。这里的香客和游客相对少了很多。语珊进大殿烧香拜佛,我坐在休憩的小亭子里看人来人往。
身后有两个香客在聊拜佛是否灵验。其中一个突然说道:
“我听闻这个寺庙里有个古老的传说:一对夫妻恩爱一生,广积善德,一同寿终正寝。弥留之际,他们求佛祖许他们下一世仍做夫妻。佛祖摇头,称他们下一世缘份已尽,各自会过着安乐无忧的生活,永世不见。他们听后,苦苦相求,愿以这一世的善德换取下一世的相遇相知。佛祖叹息,告诫道:善德只能换来“缘”,却换不来“份”。逆天改命会让他们尝尽人生八苦中的‘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放不下’。两人听后,仍执意要换,佛祖便答应了他们。下一世,他们化为两个男子,注定一见如故、相知相恋、爱而不得,之后分离,一辈子遥遥相望、痛苦一生。人生尽头时,佛祖问:你们这一世是自讨苦吃,可曾后悔当初?他们说……”
“开光仪式好像开始了,我们去看看吧?”语珊拜完佛,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打了个机灵,从发呆中回过神。转过头,那两名游客也收拾背包,准备去看开光仪式。
没有听到结局。后悔吗?那两个人后悔吗?
封向杰
我鼓足勇气对小逸说了一句“注意身体”,他应该会照顾好自己吧?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喝凉水伤到胃、吃辣上火、湿着头发吹冷风了吧?唉,我怎么还操心这些啊!他又不是小孩子,大家年纪都大了……
小邦结婚后更加成熟稳重,跟我也有了更多共同语言。他很快为我添了一个孙女、一个孙子,我十分开心。小邦让我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可我不希望靠他赡养,成为他的负担,便仍然接拍客串一些电影电视剧,也算老骥伏枥吧。安然为了照顾我,变成了我的经纪人和助理。
我想继续拍戏,还有一个原因:跟小逸合作过的演员和同行,被他认可的人,我觉得一定是可结交的。跟这些人接触,就仿佛跟小逸接触一样。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明白我的心。有时想想,还是做导演好,可以在戏里安排一些情节,把自己的心意隐晦地表达,传递给他。难道要等临死之际,再打电话向他表白?唉,我也不知道!
最近有一些年轻的影迷会来片场探班。她们痴迷章导几十年前拍摄的双生电影,经常拿我和小逸的剧照来找我签名。我不忍心打击这些小姑娘的热情,便爽快地来一张签一张。
签到一张《无名英豪》的剧照时,照片下有一行小诗,是清代诗人纳兰性德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我的脸色,可能怕我翻脸生气。我叹口气,挥笔签下名字。她们迷恋双生这个组合,迷恋那种出生入死的情谊,我能理解,可惜事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这首诗只写对了一半。黯然销魂的只有我一个,万水千山,只有我独行……
阿嵘的男友阿唐去参加内地一座寺庙开光仪式,回来后告诉我,他听到一则传说,讲一对夫妻为了来世可以相遇,苦苦求佛祖赐他们缘份,甚至不顾逆天改命带来的恶果。结果来世他们都变成男子,即使相遇相爱,仍无法在一起,一辈子分离。
“你说,他们后不后悔呢?”阿唐自言自语。
没有缘份,却要强求……
后不后悔?我也不知道……
这一天我收到一封邀请函,是内地某民间武术协会联合影视爱好者一同召开的一个武术电影研讨会,邀请我参加,食宿全由主办方安排。虽然只是民间的组织和活动,但我认为这是个弘扬国术的好机会,便欣然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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