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拍一部同性恋的电影。很多年前,记者问我和小逸是否会合拍同性恋题材的电影,我慌乱地拒绝了。小逸写出他的第一个剧本,我也反对拍摄。现在如果有机会拍摄,是不是就能把我的心意传达给小逸?我向媒体放风,说自己希望拍摄同性恋题材的电影,然而,没有导演找我拍。唯一找我拍的是讲述同性恋造成家人不幸的故事,我不满意剧本,便推掉了。
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小逸知道我的心意?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日子在蹉跎中很快便流逝。
突然接到师母电话,章导生病住院了。我连忙赶去探望。
轻轻走进病房,来到病床边。章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样子更加消瘦和憔悴,像一棵饱经风霜摧残的老树。听到我的声音,他睁开眼睛,颤巍巍地想坐起身。我将他扶起来,把靠枕放在他背后。
他示意我拿来笔和纸,写下一段话:
“我又想了一个剧本,还是由你和小逸主演,讲述押镖的故事,题目就叫《镖师》。我只想了梗概,剧本就让黎况捉刀写吧。”
我呆愣了片刻,酸楚感从胸口涌向鼻尖。我转过头擦去眼角溢出的眼泪,再转过头强迫自己露出微笑:
“章导,那部电影……我们已经拍过了。”
眼前浮现了一座豪华的餐厅,章导、黎况先生、小逸和我在包间畅所欲言,落地窗外可以看到一条灯光组成的金色长龙向远方延伸,那是航城热闹的街道,有很多小摊小贩,车水马龙、人气旺盛。
我们在包间里天南海北地聊天,聊美酒、聊武侠、聊英雄,章导和黎况先生的博学多识让我叹服,坚定了我做一个“侠”的决心和信念。《镖师》的剧本大纲也在聊天中诞生。小逸一直坐在我身边,喜笑颜开。那时,我们不仅距离近,心也很贴近。
那一切,对现在的我而言,只是一场美梦。
“拍过了?哦,我忘记了。那我再想想!”章导的嘴角在无声地蠕动,似在念叨“我再想想”。
“章导,生了病就好好休息,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想。”看他老态毕露,我强忍着难过劝道。
“阿杰啊,你会回来拍我的戏吗?和小逸一起来?我很久没见到他了。你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成功的双生搭档。”
我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酸楚,跪在章导床前,低下头默默地流泪。
章导沙沙写下几行字,把字板放在我眼前:“你这孩子就是克己太甚!有很多委屈,却都憋在心里,都不说出来!憋坏了吧?”
我泪眼模糊地抬头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一直是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大树,提拔我们、打磨我们,让我们结出累累硕果,自己的精力却被消耗殆尽。临老时,我们却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章导,您是时候功成身退了,不要再想电影,还是安享晚年吧。我送给您钱,让您养老。”我殷切地提议。
章导闻言,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手指不停颤抖:“你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嫌弃我了?”他在纸上奋笔疾书,字迹很潦草:“你们都觉得我不行了,觉得我落伍、食古不化,是老顽固,以为我再也拍不出好电影了,是不是?都不来看我,都把我当成累赘,都觉得我有福不享,在自找麻烦!”
“不是的,不是的!”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我一直把您当成父亲,怎么会嫌弃您?
“我不要你们同情和救济,我一直工作就是想靠自己。医药费、生活费,我要靠自己赚。多谢你关照!”他最后一句话显然已经把我当成外人。我觉得很委屈,自己一片好心,却被他误解。临走时,我留给师母十万块,虽然不多,也是一份心意。
几天后,我再去医院看他。他精神挺好,再没提起之前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忘记了。他连吃了好几个蛋挞,说自己过几天就出院。我稍稍安心,便去内地拍戏。
谁知没过多久,航城传来消息,章导病逝了!
雷逸
航城的经典电影评选居然没有章导的电影,我很惊讶,也很生气。章导为武侠电影的发展做出那么大贡献,外国许多电影人都对他的电影念念不忘,时不时地千里迢迢组团跑来航城采访他,航城人怎么可以这样健忘?航城的媒体对章导也是十分刻薄。周驰星曾想改变喜剧戏路找章导为他拍电影,结果媒体强烈反对,称阿星此举是“艺术自杀”,对章导极尽刻薄挖苦之能事。即使英雄迟暮,世人也不该如此势力,不该对功勋累累的老臣丧失基本的尊敬啊!
我怀着不平的心参加了在章导家举行的小型记者招待会。这次聚会,阿杰也受邀参加了。在他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怨恨,打算对他视而不见。可没过多久便忍不住偷瞄他。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可这样不停地强调和暗示,脑子里反而全是他。
“你好啊!我看了你拍的《九阴前传》,把小逸拍得很不错!”
耳边传来他和李港的对话,我全身一震:他、他在看我拍的电视剧!
没有躲避、没有排斥,没有拒绝,他……一直在看?他心里……还惦记着我?
胸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怨恨没有消散,但内心深处的冻土似乎正在松动,严寒正在退却,我仿佛嗅到了春暖花开的气息。
我在开心?因为他的一句话,我竟然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就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不过得到主人无意间的一点点垂顾,便高兴得忘记了东西南北。
已经很久没尝过“开心”的滋味了,那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和负担的“开心”,如同喝了一口由水果自然发酵、酸甜爽口又带着微微酒气的果子酒,甜而不腻,甜到心底深处。他不过施舍了一缕阳光,我便如此欢喜,由怨恨筑起的坚固城墙仿佛随时可能倾塌。
在他面前,自己竟是这样卑微吗?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招待会结束,我和他没说一句话。
回加拿大,还是继续留在航城拍电影、电视剧?
心中有两个“我”在激烈争吵。
“你还想他做什么?还嫌被伤得不够吗?”
“可你根本忘不了他。他在看你的电视剧,说明他在关注你,他心里有你,你还有希望。”
“可他还是不肯见你!”
“但你想见他,你还爱着他,你在疯狂地思念他。”
“够了,够了!不要说了!他如果心里还有我,那为什么折磨我,让我这么痛苦?我恨他,我不会原谅他!”
“但是……你还有希望……”
有希望吗?我能把漫漫黑夜中偶尔发出的微弱星光看成希望吗?我不知道,我很迷茫。之后的几年,我在加拿大和航城之间飞来飞去,像钟摆一样两处摇摆,也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摇摆。
也许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看到媒体报道,阿杰说他想扮演同性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为了挑战角色和演技?当年如果我对他软磨硬泡,逼他甚至骗他跟我一起拍同性恋题材的电影,也许我早就弄明白了他的心意,就不会错过他。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章导住院了。我飞回航城探望,他在病床上仍在念叨拍电影,向我述说了一大通计划,还抱怨阿杰嫌弃他,居然让他退休养老。一个人年龄越大,往往就越固执,电影就是章导的执念。我和阿休几个人都不敢公然违逆他,都是顺着他的心意和话头说话,只有阿杰还是那副耿直的性子,说话不会拐弯,直来直去。
“阿杰他……没有恶意!”我忍不住替阿杰辩解。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但他说的话我不爱听,不爱听!他总是说别人不爱听的话!”章导在纸上气呼呼地写道:“他这样子与人交往,以后一定会吃苦头。不过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我打算导演一部电影,他答应跟你一起拍。”
“什么?他同意跟我一起拍电影?”我猛然抬起头,瞳孔里闪烁着希望的火花。
“是啊,拍《镖师》。大纲我都写好了,你扮演一个流浪的侠客,他扮演名门弟子,和他的师妹一同押镖,遇到了你。你最后为了救他而死。”
我张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现在面对的,是章导衰老的面容和已经混乱的记忆。片刻后,我眼中含泪,笑着说:“好,我跟他一起拍!”
“我知道阿杰离开后,你就失了主心骨,丢了魂儿,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他答应回来,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拍戏了!相信我们三个人合作,一定能拿到票房冠军!”
我强忍眼泪,点点头道:“嗯,一定能!”
医生说章导的病情已经稳定,很快就可以出院,我便放心飞回了加拿大。可没过多久,他的病情突然恶化,医院传来消息:章导病逝了。
葬礼全程由我和阿休操办。章导的几代弟子几乎都赶来,还有很多故交旧友和业界人士,赵老板也送来了花圈。
出殡这一天,阿杰没有到场。他称自己在内地拍戏赶不回来,派了儿子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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