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飞倏地站了起来。
“我上个洗手间。”他低声和王勉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徐飞仔细地洗手,又用力地洗了两把脸。再抬起头时,他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脸颊被手搓得通红。
他出去站在过道上,正好放到电影里的最后一幕场景。女人给梁轩洗脚,梁轩挣扎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他坐在床沿,低着头,睫毛垂落。大荧幕上,徐飞甚至能望见他鼻翼上一点小小的雀斑。
“了不起的电影。”
出了影厅,王勉这样评价。徐飞没有开口,沉默着和他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停下来,说:“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他顿了顿,看王勉向他望过来,苦笑道:“我不能再和你玩暧昧。”
王勉点点头:“你不喜欢我。”
他是这样直接。徐飞道:“抱歉。”
王勉笑了。“你道什么歉?”他说:“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这都是很个人的事情。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
他们拥抱了一下。回去的路上,徐飞仔细地想:他究竟为什么不能喜欢王勉。他想不出来。
睡觉时他又梦到梁轩。这几个月,他总是梦到梁轩。梁轩吻他,梁轩坐在他的床上读书,梁轩和他抢游戏手柄。每次醒过来,徐飞都要发呆,然后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厌恶。
但这一回他想到王勉说的。“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这都是很个人的事情。”所以他想,也许他可以不必再生自己的气。他必须和自己和解,向自己承认——他喜欢梁轩。喜欢得已快要昏了头。
12
2012年的最后一天,付子川约了徐飞出去喝酒。酒吧里人头攒动,被四下里散落的灯影一照,映在地板上,像无数道拉扯不清的触手。乐池里的乐队在狂放地吼,吉他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徐飞抵着吧台看着,很有种末日狂欢的错觉。
付子川拿了啤酒给他:“我听说你和王勉分手了。”
徐飞不知道他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有时他甚至怀疑付子川往他身上装了个监听器。“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过。”他说。
付子川撇了撇嘴:“我只是想说,王勉看上去人挺不错的。”
徐飞呵呵笑了两声。“所以你约我出来是想和我讨论王勉?”
他抬起头,将啤酒一口饮尽,又转了身扬手叫酒保过来。付子川咕哝了一句什么,没有再提,挨着徐飞说:“我是无家可归。前男友去了我阿姨家。”
徐飞吃惊地抬了眉毛:“前男友去你阿姨家?”
“每年元旦夜他都会去。”付子川说:“分了手也这样。送送礼什么的。”
徐飞想说:这是还想把你追回来。但他甚至不用开口,付子川已经道:“这也就是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不好吗?”徐飞逗他。付子川皱了皱鼻子,隔了音乐大声地说:“我喜欢的人死缠烂打,当然是情趣。我不喜欢的人死缠烂打,那就是没眼力、烦人、变态。”
徐飞笑着摇了摇头。
“好一条双标的狗。”他说。
他们一起喝得醉醺醺的,付子川还下场,在舞池里和个小妹妹跳了段贴面。徐飞在一边鼓掌大笑,酒意涌到他的脑袋,让他踉踉跄跄的,却依旧快活得不行。等回到了家,已经是13年第一天的凌晨,徐飞摸钥匙摸了半天,手哆哆嗦嗦地开了门,刚甩了外套,胸口就猛地一滞,喉头发腥,冲到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我他妈的……”他抱着马桶,身子软绵绵的,险些没摔下去。好一会他清醒过来,勉强撑着站直了,冲了马桶,又把脸沉到水池里,咕嘟咕嘟地洗了几回。再抬起头时,整颗脑袋都湿透了,水珠一颗颗顺着下巴浸到毛衣里,带起一阵难受的刺痛感。
徐飞脱了衣服,摘了毛巾擦头发,一边去客厅里给付子川发微信。“你个逼。”他用语非常文明:“别再喊老子一起喝酒。小心把你按在床上操穿你的屁股。”
没几秒,付子川回了微信过来。就三个字:“你行吗?”
徐飞把付子川拉黑了。
他去厨房里给自己泡了杯浓茶。喝得苦哈哈的直皱脸,又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机不停震动,付子川在给他发好友申请,徐飞一概无视了。又有几个朋友给他发新年祝福,他飞快看了,回老庞:“我明年还继续演话剧。”又回蔡家俊:“有空去东宁找你玩。”拉到最下边,却忽然看到梁轩的头像,还有徐飞发过去的地址。
2011年12月29日。
徐飞盯着界面,怔怔地发了好一会的呆。手机又突然剧烈地震动,付子川还在孜孜不倦地发申请。徐飞惊醒过来,伸手抹了把脸,突然觉得疲惫得要命。
付子川给他打电话了。徐飞按了免提,听到付子川在那里发酒疯一样地大喊:“徐飞啊——”
他挂了电话,手指按进了梁轩的对话框。但光标在输入栏里闪烁半天,还是想不出要发什么信息过去。
新年好吗?
他自嘲地笑起来,退出了对话框,把手机按了关机。
13年的春节下了很大的雪。徐飞一觉醒过来,就见到窗外边白得反光。楼下隐隐传来小孩子的欢呼,还有雪扑哧扑哧砸在人身上的闷响。他打个呵欠,抱着被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去门外扫雪时,付子川发了微信——徐飞到底还是重新加了他——过来:“《加速!》上映了。”
徐飞当然知道《加速!》上映了。这段日子到处都是这部电影的消息,连徐飞爸妈小区的宣传栏上都贴了海报。梁轩和张瑾一前一后酷酷地站着,一辆火红色的赛车横亘在他们中间。
“一起去看?”付子川问他:“我买票。”
徐飞回道:“不去。”扫完雪滚回家里孵空调。徐妈热了碗汤圆给他,咬一口,热腾腾的豆沙馅流出来,甜得徐飞眉毛眼睛鼻子全皱到一起。“有妈就是好啊。”他夸张地感叹,捧着碗倒在沙发上。
徐妈瞪了他一眼。“仔细汤洒在垫子上。”又给徐飞端了水果过来。
前门突然又砰砰砰地响。徐妈过去开门,就见付子川站在门口,打头就是一个红彤彤的礼盒往徐妈怀里塞。“过年好啊,阿姨!”付子川嘴和抹了蜜似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您看着又年轻了!”
徐妈拿了礼盒,笑得合不拢嘴:“小付来啦,过年好。”她特别喜欢付子川,觉得这年轻人有活力、嘴又甜,不像沙发上躺着的那个,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嘛。“快进来坐。”
付子川溜进来,一眼望见和遇着阶级敌人似的怒视他的徐飞。“我就是来找徐飞出去玩的。”他很隐蔽地冲徐飞做个鬼脸,扭头对徐妈说:“这不是梁轩的新电影上了吗,大家都说好看,我就想拉着他一块儿去。”
徐妈连连点头:“是和张瑾的那部吧?”回头招呼徐飞:“赶紧去换件衣服。”
徐飞赖在沙发上不肯动:“妈,我和他说了不去了。”
徐妈的眉毛竖了起来。付子川见状,立刻在旁边煽风点火:“阿姨,不是我说,徐飞成天就宅在家里,也不动弹,和坐月子似的……”
徐妈先是噗嗤笑了一下。随即板起脸,和徐飞说:“听到没有,小付特地上门找你。动作快点!”
徐飞不情不愿地抓了外套,和付子川出了门。刚走过房子拐角,他就一肘子拐在付子川腰侧,痛得付子川连声惨叫。“饶命,饶命。”付子川说:“我知错了!”
电影院里人满为患。俩人到得稍晚,影厅里已基本满座,四下里嗡嗡声不绝于耳。等影片开场,又一下寂静,只听到音响里汽车引擎的剧烈轰鸣,然后几辆赛车轰的一下,从荧幕深处冲出来。
这是一部典型的类型片。梁轩饰演一个少年得意的赛车手,开场时被人联手陷害,失去比赛资格,后来辗转联盟各地,甚至远赴帝国,一番千辛万苦,终于又重回赛场,赢得桂冠。
张瑾在里边演梁轩教练的女儿。起初同梁轩各种不对付,后来陪梁轩各处闯荡,渐生情愫,在梁轩拿到联盟冠军时冲上领奖台,在长枪短炮里献上香吻。画面定格,四处都是喧闹的人群,张瑾垫着脚,双手搂住了梁轩的脖子。梁轩微微地弯腰,一手揽着张瑾的细腰,一手举着奖杯,侧脸英俊到不可思议。
徐飞情不自禁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屏幕渐渐变黑,演职人员表开始在大荧幕上滚动。他伸一个懒腰,对付子川说:“走了。”站起了身。
前边却又忽然一阵骚动。光线暗淡的影厅里陡然灯光大放,一行人从侧面小门里鱼贯进来,站在了大荧幕下边。徐飞还没看清,已经听到前边有女生在尖叫:“梁轩!是梁轩!”
他心头重重地一跳,呼吸都陡然地加速。再睁眼去看,果然是梁轩,穿了简单的毛衣、仔裤,踩着高帮靴,身姿笔挺地站着。
他看上去和去年并没什么变化。只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乱蓬蓬地堆着,像是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打理。张瑾站在他旁边,踩了双高跟鞋,却依旧显得小鸟依人。没一会转了头,不知道和梁轩说了句什么,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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