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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枉少年 (郑予)


  想到这里,书房中的两人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争吵声越来越大,隐约有摔什么东西的动静,三人对望一眼,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突然,桑钰掀开帘子出来了,一脸恼羞成怒地对追出来的林月野道:“别跟着我,你不是觉得你是对的吗?”
  林月野笑道:“你生什么气,辩不过我也别气坏了自己。”
  一句话又触到了桑钰的逆鳞:“我辩不过你?”
  林月野一脸欠揍:“那为什么你要跑出来?”
  桑钰深一口气:“那好。既然你认为你是对的,那明天你就自己去临安吧。”他走到徐言和江语霖面前,“正好他们俩也要进行院试了,都别去了。”
  林月野抱着双臂:“他们俩爱去不去,但你必须……”
  桑钰道:“你管我去不去。”
  林月野:“别闹了。”
  桑钰气得脸颊通红。
  晚英见怪不怪,江语霖和徐言却感觉颠覆了认知,他们从未见过桑钰对谁表现出除了淡然之外的情绪,但这确实是林月野才能够做到的。


第49章 意气争执
  从后院回来,徐言走在夜晚的小路上,道:“师兄,回斋舍?还是……”
  江语霖道:“我要去藏书楼,抄书。”
  徐言道:“又要通宵吗?”
  江语霖道:“嗯。”
  山长已经放松对他的惩罚了,并没有给他限制抄完的时限,况且当时山长也只是在气头上,过后也颇觉后悔,但是碍着尊首的颜面没有撤回对两人的处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自己执行。但是江语霖素来自律,长辈交待的任务从来不敢懈怠,而且当时他也确实是犯了错,即使山长放松,他自己也是不肯松懈丝毫的。
  徐言叹道:“师兄你又何必这么执拗,那《周礼》如此之厚,像你这样通宵抄写,身子会撑不住的。你还要复习参加院试,忙得过来吗?”
  江语霖笑笑:“所以我才要请先生帮我辅导功课。”
  徐言道:“那也会很累吧?”
  江语霖踢踢路上的小石子:“不累,但能静心。”
  “静心?”徐言了然,想到了别的地方,“哦,你说牵月楼那边的动静是吧?”他脸色灰暗了一下,“是挺噪人的。”
  “子路。”江语霖转头看他,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没有母亲,哥哥也没有,可是什么叫男儿当自强你懂吗?”
  徐言定定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师兄你放心,前段时间我确实是有些任性,但是我现在真的想开了,牵月楼只是我母亲在我心里的一个象征,虚无缥缈,我应该珍惜的是你们这些陪在我身边的人。”
  江语霖欣慰道:“你明白就好。”
  绕过一座小桥,一个声音在身后道:“当真明白了?”
  江语霖转过头一看,竟是山长,忙屈身行礼作揖:“学生见过山长。”见徐言却站着不动,用胳膊碰了碰他,他才万分别扭地叫了声“山长”。
  山长“哼”了一声:“跟长辈行礼是你那样吗?不懂规矩。你兄长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徐言闷着头不答,山长负手站在他面前,道:“按照夫子教导你们的,再给我重新行一遍礼。”
  徐言依然不动,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似的,江语霖见山长脸上已微微有了一丝愠色,偷偷冲徐言递过去一个眼色,徐言才不情不愿地弯腰又行了一个礼。
  山长道:“我知道本院要拆了牵月楼重建,你心里不满,但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子霖不说我也不好主动跟你提起,所以还是你自己想明白才好。”
  徐言抬头看他,笑容里都是奇怪的温顺:“明白,我当然明白。”
  山长道:“你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出来。”
  徐言道:“意见?我意见可是非常多,一条一条列举出来一时半会儿可说不完。”
  听他语气不对,江语霖咳嗽两声提醒他,他却是又像没听见似的,接着道:“山长有耐心听吗?”
  山长微微皱眉,然后道:“你这孩子气性太烈,你还是冷静一下再说吧。”
  徐言笑得一脸纯良:“我没有不冷静,我这不是好好的跟山长您说话吗?我的意见微不足道,您不想听也是应该的。”
  山长忍着怒气:“你说。”
  徐言道:“啊,还是不说了。说了更惹您生气,现在您就已经吹胡子瞪眼了。”
  山长沉声道:“注意你的言辞,你是在跟谁说话?你兄长没有教你吗?”
  徐言偏了偏头:“我知道我在跟长辈说话,我没有用任何不敬的言辞,山长可真是冤枉学生了。”
  山长抖着胡子,隐含怒气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目无尊长,子霖到底是怎么教导你的。”
  徐言终于忍不住大喝出声:“和我说话你老提我哥哥做什么!我哥哥教我尊敬长辈,但没有教我要尊敬您这种处处指桑骂槐的长辈。”
  山长愣住了,没有料到他会真的激动到和自己争论,待反应过来之后已是气得面色赤红,两眼一瞪险些晕过去,江语霖连忙一把扶住他,诧异地看着徐言。
  徐言尤自激动莫名,吼完一嗓子胸膛剧烈起伏。山长推开江语霖,强装镇定:“子路,你把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徐言道:“再说几遍都行,只是怕山长您听了受不住。”
  江语霖在一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长抚了抚额头,长吁一口气,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因为牵月楼的事而情绪不平,没想到你竟如此顽劣,竟敢跟本院顶嘴,辱骂本院。”
  徐言道:“学生为什么要这样,山长不想想自己的问题吗?兄长那么反对重建牵月楼,可您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迫不得已改变心意,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我只是替他不平!”
  山长气得想摸拐杖打他,被江语霖拦着生生忍住,江语霖斥道:“子路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
  徐言梗着脖子:“我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山长冷笑一声,“私心如此之重,你还好意思说就事论事?你们兄弟俩都是一个样子。”
  “私心?是啊,我就是有私心。”徐言执拗道,“我承认。可是山长您为什么不能明白这种私心?那是我母亲的遗居!我没有父母,我连我母亲的面都没有见过!为什么您就不能理解一下呢,您不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吗!”
  山长一棍子挥过来,怒道:“你给我闭嘴!”
  徐言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这一棍,半个手臂粗的棍子打到身上,痛得他闷哼一声,跪在地上直都直不起来。江语霖没来得及拦住山长,急忙过去拖住他的手臂,关切道:“没事吧?”
  徐言只是睁着眼睛瞪着山长那张怒不可遏的脸,眼睛里除了委屈,全是怨恨。
  江语霖安抚了他几句,转而看向山长,微微责怪道:“山长您怎么打得下去手!”
  山长喘着粗气,听见最得意的学生也对他不敬,道:“……好啊,语霖你也对我不满,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反了不成!”
  江语霖义正言辞:“师弟他年纪轻顶撞了您,您训斥几句就是了,怎么能打他呢!”
  “你……你们……”山长涨红了脸,怒喝,“滚,都给我滚!”
  江语霖扶着徐言起来,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就往医舍的方向走,山长在后面又叫住他们:“回来!把院规和院训都给我抄十遍!”
  两人恍若未闻,江语霖把徐言背在身上,头也不回,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徐言后背一道深深的红痕,渗有隐隐的血丝,医喻给他上了药,用纱布缠上,天色已晚,江语霖怕打扰医喻,又把徐言背回了斋舍,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徐言就发了高烧。
  林月野本想带着他和江语霖一起去临安,但是看他病成这样也只得作罢,吩咐其他学子好好照顾他,第二天一早带着江语霖和桑钰一同出发。
  但是有一件事,他没顾虑到。
  站在马车前,林月野看着桑钰身边的晚英,再看看身旁一脸矛盾不自在的江语霖,他问桑钰:“晚英怎么也……”
  桑钰道:“他是我的书童,自然是要跟着我的。”
  看他神色如常,似乎丝毫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林月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叹了口气,道:“算了,走吧。”
  马车辘辘远去,一路顺风顺水,到达临安时,是一个初春的傍晚。
  林月野伫立在竹林之前,这是他第二次来临安了,上次还是秋意绵绵,送锄月那小姑娘来松凝书院求学,转眼三四个月过去,又是一年新春。
  满城都是温暖的阳光。
  松凝书院的山长和学监亲自来迎接他们。江卓严笑道:“林公子几个月前匆匆离去,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林月野道:“是啊。”说着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三人,一一介绍,“山长,这位是我的朋友,桑钰。这两个孩子是我们书院的,跟过来学习学习。”
  向庭芜听他说到“我们书院”时微微皱眉,那时请他做松凝的先生,他还左推右推的,没想到一转眼却去了乐正书院,他心里不快,面上却是十分和善:“欢迎欢迎。来来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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