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然一开始被吓住,但后来又是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时间长了,倒也让沉入江有些头疼。是在受不了了,想也不想就便直白说了句:“我有男朋友。”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便在这平静之中度过了。但往往越是平静的海面上,底下越是暗流汹涌。这大抵是沉入江度过的第一段,也是最后一段平静的大学生活。
第93章 092.
城市夜空中,烟花炸响的声音持续不断。又是一年万家灯火时,时间其实过得总是很快的,只是你身处其中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缓慢。但是一回过头,原来又是一年结束了。堆满了杂物的书房里,悠扬而轻快的钢琴声回响其中。
沉入江的背后就是一扇大窗户,五彩斑斓的烟火映照在上面。他坐在钢琴前,瘦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轻快的跳动着。分明是悠扬而轻快的琴音,可不知为何听起来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差觉的忧伤。
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是在那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一首悄无声息的《暗恋》在江有汜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演绎着,那时沉入江并不知道这曲子的名字。却也纯粹得被这空灵而期待着的声音抚慰了心灵。
后来他教他弹,可是他没什么基础弹得不是很好。但是江有汜还是乐此不疲的教,或许那时候他也只是想要听到这首曲子从他手下弹出来。可惜他一直弹的不怎么好,后来又因诸多的事情被耽搁了。
倒是如今,他终于能弹得这么流畅了,可是那该听到的人却不在。他心底诸多思绪,可脸上却毫无波澜。
一双出神的目光不知在望着何处,但手上的功夫却未曾停下。就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般,不需要任何意识所驱动。零点到达的时候,最后一个琴音也正好落下。窗外更加密集的烟火声取代了它们。
应心趴在地毯上休憩着,两只竖起的耳朵时而抖动着。沉入江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口处后倚在窗沿边。抬起的手缓缓地抚摸着那戴在脖子上的东西,两枚古朴的铜钱。
这是江有汜离开前的那一个晚上,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系在他脖子上的,反倒是成了他最后留给他的东西。手机铃声扯回了沉入江的思绪,他点开杨帆给他发过来的视频。
摇摇晃晃的镜头里,光是他的脸就占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是与他抢镜头的杨沐婷,还有偶尔转到杨奥身上的片刻……杨奥显然并不想和家里的两个崽子胡闹,独自一人站在他们身后,侧着身,目光偶尔落在他们身上。
“新年快乐噢入江!”
他们其实就在楼下的广场里而已,沉入江看着这个只有短短三十秒的视频,一直垂着的嘴角稍稍扬起了一些。他如今也是有了想要保护和必须保护的人。
沉入江换了一个手机也换了一个号码,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号码,自然也不会有多少次响起的机会。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二十岁了,好像十七岁的青春还只是昨天的事情而已,可是昨天已经很远。他放下手机,打开了窗户。腊月寒冬的风冻得如刀子一般,划在他的脸上有些疼,却也能让他足够清醒。
让他清醒地记得自己还有很多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他想时间应该已经不多了。
这个世界上最有机会找回江有汜人的江靖文,在解决了自己公司的危机后。其实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江有汜,因为她与这个儿子本来就不是多腻歪的存在。顶多是偶尔联系,只是这个春节回靳家的时候,才发现江有汜已经不见很久了。
那年春节靳向也没有回来,江靖文去了江有汜的住处。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人出来开门。
他给江有汜打了几个电话,但所有的结果都是——空号。江靖文有了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她在国外的时间比较长,对国内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不久后她才知道原来沉锋已经过世。
不止是江有汜,就连沉入江也不知所踪。江靖文连想也没想,在二月底就飞到了澳大利亚去找靳向。靳向自然不会轻易见她,江靖文扑空了好几次。就算后来在四月见到了靳向,却也无计可施了。因为已经过去很久了……
后来她又回国疯狂寻找沉入江,竟然又晚了一步。她得到的只有沉入江的死讯,他是三月底死的。死因——自杀。尸体是海葬,连最后一面也没赶上。
江靖文活了那么多年,除了得知沉静死讯时曾失声痛哭过一次,就再没掉过眼泪了。但是那时她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不仅连自己的孩子没有保护好,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孩子也没有保护好。
浓厚的自责充斥满了她的心底,直到四月底。她才仔细地去将一切都调查了清楚,只是那些真相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象不出,一个孩子是如何忍受了这种痛苦。
薛风间捉走了沉入江的一个朋友与那朋友的母亲,那人叫余年。江靖文还有些印象,这个孩子与江有汜的关系似乎是相当好的。后来薛风间以此做要挟,要挟沉入江和他押了一个赌。
赌注内容的内容是:倘若薛风间赢了,沉入江必须将一件东西交给他——至于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江靖文查不出来。并且沉入江必须要注射蛇毒,他才能把人放了。
江靖文听到这里时,当时就把手中的东西摔了个破碎,这种赌注?摆明了就是要沉入江去死!薛风间就算是再恨沉锋,也不该对小辈如此赶尽杀绝!江靖文心底虽挣扎,可却已经无力回天。
她将环豪彻底拉入黑名单,并将薛风间此人列为了必须要打倒的对手。她还要同靳向周旋,还要寻找江有汜。江靖文出了力针对,环豪集团自然不会好受到哪儿去。就连靳向的旻阳集团也跟着受了牵连。
反倒是靳家,一直以来都稳居着中间人的平衡态度。它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偶尔关注着那三方互博,其他时候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倒也像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那两年来,不论是谁过得都不好。暗流已经是越来越汹涌,稍有不慎就会立刻被卷入在这大浪之中。沉入江所有的资料都已经在2017年3月29日,彻底暂停在了他十九岁的年纪。
但与此同时,有一名叫李恨生的加拿大华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2017年5月5日,加拿大卡尔加里。
人烟罕至的乡镇小医院里也一样的安静,护士坐在走廊里打着哈欠。老旧的病房里躺着一些正吊着点滴的病人,他们倒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倒是最近,一个不知从什么医院转下来的病人,已经在他们这小医院里昏迷了一个月。
这些小护士自然不明白,既然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好好的在大医院里躺着,要在他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医院里躺着。万一躺出了点人命,他们这医院也到了该关门的时候了。
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看他,不过还是有一个会按时来一趟。听口音可不像卡尔加里的人,倒像是多伦多那边的。
小护士将营养液和葡萄糖挂上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单人病房。病床上躺着的人是一个东方的少年,那少年肤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身体面容都异常的枯瘦。若不是那还在起伏的胸膛,他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一般。也的确如此——他梦见他坐在一处篝火前,身后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还看见篝火的另一边坐着他早已死去的亲人,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干柴燃烧时还在发出阵阵的噼里啪啦声。
两人之间一言不发,就那样坐着,坐了很久很久。那四周的黑暗也随着时间的推移,离他们越来越近。那燃烧着的火光也在,逐渐变小。
最后他看见坐在对面的亲人站了起来,他看了他一眼。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里传过来的:“回去吧,你还不该过来这个地方。我用命换回来的你这条命,不管你怎么用,都要爱惜一些。”
他抬起头,看着那人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之中。霎时间,眼前的一切黑暗都消散了。刺目的白光照射着他的双眼。
他从长达一个多月的睡眠中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颜色。他甚至找不到眼前的焦距,倒是一个多月前发生过的事情,如同潮水一般袭入了他的大脑。
薛风间的赌注下来的时候,他心底多少已经有数。只是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杨奥他们的时候,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没人想要拿他的生命开玩笑。但他们最终都拗不过沉入江。
薛风间和他之间的赌其实很简单,就像是上个世纪上海滩边,最后用赌术来决定命运的时候一样。摇摊,单单是一局定胜负。其实沉入江的赌运一直很一般。
早在过来的时候,沉入江就已经提前注射下了一些血清。那血清也是用蛇毒做出来的,医学的角度上来说便是个以毒攻毒的办法。若是沉入江摇摊赢了,即便不注射蛇毒他也许也会中毒身亡。可他要是输了,他注射了蛇毒……还是会死。
那些少量的血清根本不足以解毒,但沉入江本就是要一种假死的状态用来瞒过薛风间的眼睛。最后将他的“尸体”带回去的是杨沐婷,杨沐婷那时又哭又闹,将确定了沉入江死亡的薛风间赶回去之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在适当的时机为他再次注射了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