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孝严在边上转悠了两圈,并没有按规矩去排队的打算,他瞅准了一个刚刚帮孩子买好糖果的年轻妈妈,凑上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得年轻妈妈连连点头,然后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钞票,交换了小孩子手里那盒洒满金箔的彩虹棉花糖,一路举着跑了回来,将盒子往凌希手里一塞:“拿着吧。”
凌希傻乎乎看看陆孝严,又看看手里的糖:“这是什么?”
陆孝严朝他挤挤眼睛:“喜欢吃就吃嘛小朋友,不怕,这家餐厅人少光线又暗,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原来陆孝严以为他之前是看人做棉花糖看得入了神,才会不小心撞到店门的,察觉到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乌龙,凌希不禁低下头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这是他几天来难得的笑容,可惜并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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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孝严刚打了一场漂亮仗,心情自然大好,整顿饭都吃得胃口大开津津有味。凌希没有什么食欲,也没有开口讲话的兴致,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在捏着筷子望着餐盘里的食物发呆。
而陆孝严并没有太在意这些,打从上辈子他们认识开始,凌希始终都是这种一潭死水般的状态,他早已经习惯了两人相处时犹如睡着了一般的平静,从没感觉到任何不妥。
吃完饭陆孝严去取车,让凌希先在门口等着自己。凌希站了一会儿,发现外套落在了餐厅里,赶紧回去取。在楼梯口,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洗手间出来拐进了包厢,是叶鸣。竟然这么巧,叶鸣也在同一家餐厅吃饭。
凌希踟蹰了片刻,不知道是否应该过去打个招呼。这段时间以来叶鸣的态度在逐渐产生着变化,邀请他去参加叶艺童的演奏会,送吉他给他,偶尔询问他的行程,关心他的健康状况,肯定他在音乐方面的进步,这些他都有默默看在眼里,也曾无数次想试着做出一些回应,可每每话到嘴边,又总是羞于开口。
即便有着血缘的维系,时间也会推动人渐行渐远,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该如何同“父亲”相处。凌希深吸几口气,暗暗鼓励着自己,其实很多事只要成功迈出第一步,往后就会变得很容易,只要短短的一句“这么巧”,或者简单的一声“hello”,再或者只是点点头微笑一下,就足够了。
接近包厢门口,凌希不自觉放缓了脚步,他有点紧张,心跳加速,感觉就像即将登上一个陌生的舞台,进行一场结果未知的表演。
包厢门没有关严,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声音很好听:“听说蔡先生后天就要出国了,不如明晚约他到家里吃晚餐,童童如果可以跟着他学习,下次比赛一定能拿到更好的成绩。”
说话的是许媛媛,叶鸣的现任妻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凌希的继母。许媛媛喜欢猫,她养的猫都又贪吃又调皮,在凌希失手害那只猫掉下楼摔死之前,两个人一直是相安无事的。凌希记得很清楚,当时也是隔着这样的一道门,他听见许媛媛对叶鸣说:“凌希这孩子本质不坏,就是性格太古怪,看他对猫都能下手那么残忍,我很担心童童的安全。”之后没多久,叶鸣就将凌希送去了乡下外公家,从此不闻不问,就像退回一件质量残次的商品。
时隔多年,凌希对许媛媛这个人仍旧是充满抵触的,连见到也会浑身不舒服。可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之际,叶鸣开口了:“明天不行,我约了私家侦探,谈凌薇的事。”
听见母亲的名字,凌希又站住了,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偷听着。
“又是凌薇,她要是想出现几百年前就出现了,既然不出现,就是根本不想给你找到。”许媛媛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你最好记得谁才是陪在你身边一起生活的人,谁才是你老了之后孝敬你照顾你的人,不要本末倒置,把心思花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了。”
叶鸣急忙换上一副殷勤的语气哄劝道:“是是是,你是我最最宝贝的老婆,童童是我最最宝贝的儿子,我不也是想让你们母子生活得更好嘛。不快点搞定凌希他妈妈的事,把凌希哄开心了,怎么伸手从姓陆的那里拿钱?你也知道现在唱片业不景气,想撑起一间公司是很艰难的。”
凌希眉头收紧,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摆,他们所说的凌希就是自己吧?那姓陆的是谁?是陆孝严吗?为什么把自己哄开心了,就可以跟陆孝严要钱?那笔钱是用来换取什么的?
许媛媛倒没有真的跟叶鸣置气:“我当然知道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只是提醒你凡事留个心眼。凌希和姓陆的到底什么关系?该不会真是同性恋吧?看不出你这个儿子倒是有本事,傍上这么大一个金主。不过我警告你,记得处处跟他们划清界限,万一沾上些脏的臭的,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太平了。”
叶鸣轻声笑道:“拿钱办事,逢场作戏,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凌薇也好凌希也好,这对母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来不懂安分,大概也是遗传基因在作祟吧。”
“现在知道啦?当初还不是你死皮赖脸追求的凌薇吗?连儿子都生出来了。”虽然是老夫老妻,可谈起前任许媛媛的语气里难免带着一丝醋意.
叶鸣夸张地叹了口气:“人都有年轻冲动的时候,谁没摔过几个跟头呢。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和凌薇搞在了一起,最失败的,就是和她搞出了一个儿子。”
有那么一刻,凌希头脑发热,大力握住门把,几乎就要冲进去了,可是很快他冷静下来,默默松开手,小心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两步,三步,转身下楼,穿过大厅,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餐厅门口。
眼前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川流不息,每个人似乎都有他们各自的目的地。可能有人回家和妻儿共享天伦,可能有人和朋友三五老友聚会玩乐,可能有人和恋人相约共度一个浪漫之夜……街道对面是鳞次栉比的公寓、大厦、商铺、唐楼,密密麻麻的窗口里映射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所谓幸福,大概就是你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要去做些什么,都笃定地知道,在那些灯光里一定有一盏是为你而亮着的吧。
凌希在街边茫然地站了片刻,没等到陆孝严就一个人独自离开了。走出一段才发现,那盒可笑的彩虹棉花糖还捏在手里,而原本要回去取的外套却完全被遗忘了。
棉花糖上沾着大量的糖粉,不用尝也知道一定很甜,糖粉上还点缀着金箔做的小星星,充满了节日气氛。
不知怎么,凌希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档户外节目,那个节目告诉观众,如果在热带雨林里看到色彩艳丽的蘑菇千万不要吃,那很可能是有剧毒的,如果在沙漠里看到绿洲也千万不要狂奔过去,因为那很可能只是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
第55章 杀青
陆孝严取好车回到餐厅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凌希人影儿,回到餐厅里一问,服务生说凌希早已经走了,还顺便把凌希落在餐厅里的外套交给了他。
无奈之下,陆孝严只好坐回车子里打电话联络凌希,可手机铃声循环了好几遍,一直是无人接听状态。陆孝严渐渐皱起眉头,止不住开始担心了,各种各样合理的、不合理的坏念头源源不断冒了出来,是遇到麻烦?是出了意外?是有人要对他不利?是另有目的的绑架?
陆孝严越想越怕,立刻飞车赶往了凌希家,一路上他都在懊恼自责,真是白痴,和凌希出门时应该带着保镖的,大哥还没彻底搞定,小妈依旧伺机而动,怎么能这么快就得意忘形起来了!他不想才刚刚下定决心和凌希在一起,就连累凌希遭遇到危险,上辈子那种眼睁睁看着凌希走向死亡却无力阻止的滋味,他决不允许自己再尝试第二次。
到了凌希家三步两步蹿上楼,敲了半天果然没有人开门,陆孝严立刻打给林广乐、金石和宝妹等人,可他们一个个的都说并没见过凌希,也对陆孝严的紧张态度表示十分不解。在大家看来凌希是个二十岁的大男人,偶尔一时半刻联系不到,完全没必要大张旗鼓到处找人,况且凌希对于音乐以外的事务都不大上心,搞不好是自己转悠得迷了路也未可知,反正类似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陆孝严没功夫跟他们解释太多,立刻召集人手循着餐厅到凌希家这一路找了起来。他自己开车心急如焚地绕了好几圈,不知怎么,竟绕到了凌希在酒吧打工时回家路上常常经过的那座天桥,街边景象一闪而过,陆孝严猛地发现有个人影儿坐在昏暗的台阶上,他一个急刹车,向后倒出十几米,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着,果真是凌希!
因为曾经发生过事故的关系,天桥底下的空地被改造了,从前老乞丐露宿的地方被辟出一块种上了矮树丛,街边的垃圾桶还在,四周散落着几只空罐子和塑胶袋,那只大野猫在旁边孜孜不倦地翻找着,可惜一直没能成功找到食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野猫瘦了不少,连毛色都稀疏了。
凌希坐在天桥的台阶上,透过栏杆远远看着那只猫,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些么。
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陆孝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停好车快步走到凌希面前:“你怎么跑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