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来了有多久,也不知道他来了之后是不是就在那儿趴着不动。
屋里的时间跟停住了似的,丁子跃这种椅子坐不热的主儿,在这十来分钟里居然没怎么挪过窝。
“你还要守到什么时候?”丁子乐咳了一声,皱着眉把他弟往旁边一拎,“别趴床,脏。”
丁子跃愣了一会儿,半天才红着眼睛,勉强直起了背,拍了两下衣服:“哪儿不脏?”
“你在这能做什么?”丁子乐压低了声音,“他爸妈没来?”
“是要来吧……”丁子跃对这样的事全然没有经验,冒冒失失跑来,张口只能说是周勋的小弟,能做些什么也全然没有概念。
只能等他醒来。
“请个护工吧。”丁子乐想了想,“现在情况稳住了,我看叔叔阿姨那边先不急着通知,不然年也过不好。”
以前闲没事跟周勋闲聊的时候,那家伙说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只要没死,就先别告诉他爹妈。
“告诉了又能怎样?我爸妈身体又不好,”周勋笑嘻嘻地往他的大瓷杯里倒水,“当然,你小子说走就走的,压根不懂。”
丁子乐沉默地看了看病床上的周勋,转身出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怎么样?”钱澄等他从办公室出来,赶紧迎上去。
“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丁子乐烦躁地挠挠头,“我去,那医生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又好像挺严重的又说现在情况平稳……让子跃守着吧,现在大过年的,护工也不好请。”
“他能行吗?”钱澄怀疑。
“别人说不准,现在躺着的是周勋,他绝对比伺候亲妈还小心。”
“他俩……”钱澄走了两步,“还真挺难想象的。”
“是,”丁子乐一提这茬,忍不住耿耿于怀地翻起旧账,首当其冲就是这两人的年龄差,“子跃穿开裆裤的时候这家伙小学都快毕业了,也就这两年才见过面,谁知道他俩居然就扯到一块儿了。”
“别一脸婆婆看媳妇的表情。”钱澄跟着出了医院的大门,“你弟过年了就该成年了吧。”
“所以啊,”丁子乐仰头呼出一团白气,“他才刚成年,周勋要有个什么,该怎么办?”
钱澄想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想了想这话好像差了辈,想了想:“我有个同事,她婆婆之前偏瘫,请了个保姆,据说还不错。”
“现在人家都回家过年了吧?”丁子乐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他。
“本地的,”钱澄说,“先等周大哥醒来吧,我明天跟人联系一下。”
“哎。”丁子乐点点头,“先回家?”
“走吧。”
“为什么不通知他的家人?”走了一小段路,钱澄忍不住问。
“他老人家的吩咐。”丁子乐歪过头看他,“这家伙是个孝子,向来报喜不报忧。隔三差五拉着我跟我讲遗嘱托孤,都说了好几年了。”
“好几年啊。”钱澄看了丁子乐一眼。
“你不是吧。”丁子乐微微带着笑看他,“吃醋了?”
“是啊是啊,醋海扬波了。”钱澄缩着肩膀跳了两下,“我就是……有点羡慕。”
“羡慕他大过年的躺在医院?”
“能让我把话说完吗?”钱澄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你跟他认识那么多年,彼此情况也都知道,还能托孤什么的,非常让人羡慕。”
“谁没个发小啊。”丁子乐笑笑,“我跟他可没什么啊,非要有什么,我也就把他当大哥看。”
“那你弟不是爬到你头上去了。”钱澄低着头笑了一下,“我就没发小……丁子乐,非要说朋友,我从小到大,大概就你这一个。”
“我是男朋友。”丁子乐纠正。
“又不矛盾。”钱澄往远处一瞥,猛地一蹦,“车来了!快点!”
平心而论,丁子乐非常厌恶这种在大马路上没命飞奔赶公交的行为,非常没风度,一路跟狗喘似的跳上车还不一定有座。要是可能他也基本不坐公交。而钱澄显然在这方面业务极其熟练,甚至还能在都是老人和小孩的公交上抢占两个位置。
车上人不多,两人坐在后排看着公交电视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主持人用从未吃过美食的语气介绍某家店。
“能商量一下吗?下回别这么跑了。”丁子乐靠在椅背上休息半天,“我的老心脏可承受不了。”
“时间就是生命。”钱澄歪在他旁边说,“下回不跑了,直接飞。”
“你是不是欠打。”丁子乐不想理他,“一会儿去喂喂猫吧,好几天没见了。”
一二三四咪们过得不错,大院猫群一片和谐。令人惊奇的是乐乐生了一窝小猫,丁子乐瞬间升格做外公,心情非常微妙。
“四只,”丁子乐数了数,“起个名字?”
“小伙子不回家过年啊?”桥洞下管理处的房门打开,管理员探出头来,“回来看猫啊?”
“啊,惦记着,什么时候生的?”丁子乐有事没事都往这边拐,不仅勾引无主的野猫,连家猫也基本不放过。
“就昨天。”管理员披着棉大衣,手里还端着碗,“一早起来就发现生了。”
丁子乐蹲下看猫,没多说什么。
“哎,你要不要带只走?”管理员大叔瞟了一眼猫,“留一两只就够了,其他的我也要送人的。”
“不好吧,”钱澄有些心疼刚升格的猫妈妈,“还没养熟呢。”
“它都生了好几批了,我哪能都留。”大叔笑呵呵的,“喜欢哪只跟我说啊。”
“这只吧,”丁子乐挑了只白的,“是母猫吧?”
“我给你拿个袋子。”大叔笑着说,“就它最乖。”
“你还真养啊。”钱澄诧异地看着他。
“养啊,至少我还会对猫好一点,别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善良。”钱澄笑了一声。
“我一直很善良,”丁子乐看着猫,“其实吧,我就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养个什么,人也好,动物也好,是个活的,我们之间好歹有个牵绊。”
“我们还养花花和草草呢。”钱澄说。
“那不一样,”丁子乐笑了笑,“要是哪天我带花花草草走了,它们可不会想你。”
“神经病。”钱澄白了他一眼,“你还能走哪儿去?”
带走小猫的时候,母猫似乎知道了什么,声音微弱地叫了几声。
“以后带它回来看看它妈妈吧,怪可怜的。”钱澄有些于心不忍,“你说猫应该会认得自己的孩子吧?”
“应该吧。”丁子乐抱着小猫顶着风往家走,“来,介绍一下,这是你女儿。”
钱澄对自己升格做爹的事毫无触动,半天才反应过来,按辈分来说这小猫的妈是丁子乐的女儿,而他是这小猫的爹……
“丁子乐,你这点便宜也要占啊!”
进楼的时候风声总算小了点,钱澄一边上楼一边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老妈对周勋的情况很是关心,一连问了好久,跟自己亲儿子似的。也不对,要是亲儿子出事,他老妈现在应该就在医院了。
钱澄放下手机的时候对上丁子乐的眼神:“怎么?”
“阿姨挺热情的。”丁子乐一手抱着小猫,一手掏钥匙开门,“我妈连问都不问……噢她不知道这事。”
这兄弟俩还瞒得挺严实。
“情况特殊。”钱澄一进屋就被长期不流通的空气呛得一皱鼻子,“我去这什么味儿,开窗开窗。”
“才两天而已。”丁子乐一手抱着小猫,一手在柜子里乱翻,最后找出个纸盒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敏感?”
钱澄开了窗,拍着手转身回了屋:“丁子乐我告诉你,本人就是这么心细如发的一个人。”
“钱澄,”丁子乐找了件旧衣服给小猫做窝,“给咱闺女起个名字吧。”
小猫很可爱,白白软软的一团。真挺乖的,不乱叫,一路上不是睡着就是半醒半睡,偶尔叫两声表示自己还活着,叫得大声了点儿钱澄就得给它弄牛奶。
按理说钱澄现在起名也是熟练工了,不过一想到这猫毕竟是他的血缘至亲,他还是有点紧张。
“算了,就叫波波吧。”丁子乐看他一脸便秘样,还是不想难为他。
“波波?”钱澄不明所以,“什么典故?”
“麦克最喜欢的波波小姐。”丁子乐说道,“如果是黄猫就叫麦克,如果是三□□就叫卡塔利诺。”
“很有年代感啊。”钱澄说。
“那是,我们中老年人看过的动画片,现在年轻人一般都不知道。”丁子乐眨眨眼,随手拿起身边的报纸卷成圆筒杵到钱澄面前,“我能采访你一下吗,初为人父,什么感觉?”
“欣喜,紧张,激动。”钱澄接过话筒,眯着眼睛看着丁子乐说,“我要感谢孩子他妈,含辛茹苦为我生儿育女。”
“孩子他妈在带别的孩子。”丁子乐认真地补充道。
“小钱,”丁子乐笑着说,“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组建一个家庭。”
丁子乐觉得自己不是个会触景生情的人,大概由于这几天事儿实在是有点太多了,让人容易脆弱,也很容易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