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路上堵了一小会儿,其他都挺顺利的。十八相送的最后一环节车站惜别也已经完成,人实在太多并不适合你侬我侬千叮咛万嘱咐,毕竟人多得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丁子乐的车还是违章停的,多待一秒都有可能被贴单。
“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钱澄催他,“到家给你打电话。”
“开车了也要说一声。”丁子乐补充。
“知道了!”
“那我走了。”
“快滚滚滚。”钱澄笑着,“才几天呢!”
才几天呢。一只手都不够。
钱澄的眼神跟着他,今天真应该穿件鲜艳点的,最好是大红大绿的,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不行,这车站里起码有一百多号人穿大红的。
钱澄一直觉得丁子乐实在很显眼。南方人里面算逆天的身高,再加上长得那么好看。结果今天被车站这么多人一冲,一晃神,居然就找不到了。
靠,钱澄伸手揉了揉眼睛,真的就找不到了。
不是说小说的主人公在人海中会一眼看见对方吗!平时都过得那么惨了,这时候连个主角光环都没有吗!
钱澄的电话响了:“九点方向。”
丁子乐冲他挥手,手机里的声音说:“我真走了,路上小心。”
“滚。”钱澄笑着说。
“上车了,车厢里人多得都快挤出去了。”
“好,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没有被贴罚单。”
“这算什么不幸的消息啊?”
“那还有个不幸的,我一会儿要开两小时车回家。”
“心疼你一秒钟。”钱澄笑着发消息,“你这回打算待几天啊?”
“过了初二吧,然后随便转转,提前回来也行。”丁子乐直接发了语音,“我开车了,一会跟你聊。”
车开动了,有小孩子惊喜的叫声,这车厢里什么人都有,挤挤挨挨连过道都无法通行。钱澄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原来他是这么渺小的一个人。
从来都这样觉得,只不过年年这个时候感觉更强烈。大件小件的行李挤在一块儿,一晃神,很多东西都分不清。
钱澄又把手机翻出来,看着别人的朋友圈。
丁子跃已经在发他们家的年夜饭的预告了。
“你们家这么早吃饭啊?”钱澄惊讶。
“还没呢,我哥不是今年回来么,怎么着也得等他。”丁子跃闲得长草,偏偏周勋好死不死大年夜值班,一口团圆饭都没捞着,简直惨无人道。
“挺不错,看你们家饭菜就有胃口。”钱澄笑着回。
“下回来我家吃嘛!”丁子跃道,“哎,我哥出发了没?”
“应该出发了吧,”钱澄估算了下时间,“离你开饭大概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那我肯定不等他。”
挤下车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钱澄才觉得自己大概又活了过来。
就在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里,旁边的阿姨不仅吃了老坛酸菜面还吃了泡椒凤爪和牛板筋,还顺便脱了鞋,这空气都快有毒了。
周围的人也挺能忍的。
大姐的电话很准时:“你到了?”
“你是不是有GPS定位啊?”钱澄惊诧,“精确到秒啊。”
“废话。”钱景说,“我在车站门口等着呢,看到有人出来了。”
“哎!”钱澄叫了一声,“这么冷你跑出来干嘛啊!”也来不及多说,赶紧拎着东西往车站门口跑。
钱景今天穿着很喜庆,非常红,钱澄老远就看见她了,冲着她一阵狂跑。
“急什么啊。”钱景笑得合不拢嘴,伸手一捏钱澄的脸,“长肉了啊!”
“真胖了啊?”钱澄对这句评价有些不满,“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呢?不是一般都夸别人瘦吗?”
“这么伪心的事我做不了。”钱景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错,一眼又瞄到了钱澄手上提的东西,“怎么带这么多啊!”
“慢慢吃呗。”钱澄把东西往车后座上一堆,“走了,要不我开车?”
“你还会开吗?”钱景肚子还是挺明显的,但动作依然灵活……若干年后钱澄才明白其实你的身形和动作灵活度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比如灵活的胖子……
钱景伸手往钱澄肚子上一戳:“安全带。”
“你就是仗着我现在不好戳你是吧。”钱澄说,“你也是,孕妇。”
“我又没那么娇弱。”钱景开着车,但还是系上了,这会儿手机又响了。
“肯定是老妈,”钱景看也不看,“你接吧,八成就是问你到了没。”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让钱澄很舒服。尤其来自女性的关怀。钱澄作为一个文盲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别的比喻,大概就是春风拂面如沐春风吧啦吧啦……这些让钱澄觉得自己应该会更喜欢女性才对,但现在才发现,大概除了老妈和大姐,他还真想象不出有第三种身份女性的存在。
所以说世事难料……
钱澄给丁子乐打了个电话,毕竟还要遵守一下诺言,放下电话的时候大姐问:“谁啊?”
“……我舍友,今天送我去车站来着。”
“那你们关系还挺好的。”钱景点了点头,“一开始我还挺担心……”
“我现在真挺好的。”钱澄笑着,“会越来越好的。”
丁子乐把车停下的时候才觉得有点紧张。
近乡情更怯鸟鸣山更幽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洛阳亲友如相问不如自挂东南枝……脑子里的诗词歌赋全部背串了之后丁子乐才下了车。小城市的年味更浓一些,今天天气不算太好,走在路上能闻到浓浓的鞭炮炸开后的硝烟味,果然年还是到了。
丁子乐先去的店面,老爸的店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五金水暖一条街,店面最不土气的那家就是。丁子跃翘着腿守店,手机玩得风生水起,偏偏还不设置静音,跟小雷达似的响个不停。
“老板,有马桶盖吗?”
“马桶盖在隔——”丁子跃猛地一抬头,“靠,吓死我了,还以为是老爸!”
“你就这么守着店啊?”丁子乐转了转,两年多没回来了,变化倒是不小。老爸除了原来的五金铺,又开拓新业务卖卫具,一整溜的马桶跟仪仗队似的。小时候总觉得家里卖这点东西上不得台面,现在倒觉得老爹能打拼这么久也是相当不易。
世上本没有卑贱的职业。
“走走走,回家回家。”丁子跃把架在桌面上的两条长腿一收,手机往兜里一揣,拉链一拉,“爸嫌我在家碍眼,把我赶到这了——饿死了都。”
丁子乐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各种零食残骸:“都快吃饱了吧?老鼠啃的?”
“我们年轻人都能吃很多的。”丁子跃把垃圾袋一扎,推着丁子乐出门,“快快快别废话,回家吃饭!”
“要关门啊!”丁子乐被推得往前走了几步。
“你比我还懂啊!”丁子跃笑着说,“闪开,我要锁门了。”
年三十街上都没什么人了,这个时候团年饭大赛应该已经拉开了序幕。
“爸妈都在家呢?”丁子乐问。
“能不能别说废话啊。”丁子跃把帽子往头上一兜,“大哥一家也来了。”
大哥就是丁子兴,确切的说是他堂哥,他们两家住得近关系也好,常一块儿过年。
“那东西怕不够了。”丁子乐看了看自己手上那点单薄的礼包。
“谁稀罕你那点东西啊。”丁子跃笑了,“听说你要回来,妈激动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别是得了神经性语言失调吧?”
“什么鬼?”丁子跃莫名其妙,有时候跟他哥交流时就是这么费劲,字里行间都迫不及待想要体现出智商的差距来,“就是激动。”
“没有幽默感。”丁子乐说,一手直接杵到丁子跃面前,“劳驾,帮我提点。”
家住得不远,走几步就到。很奇怪,明明四五年前就买了好几套新房,也装修了,老爹却偏偏一间不住全部出租,住在这个有点残破的小区里,坚持奋斗在五金水暖马桶盖第一线。
赚了大半辈子的钱却不好好享受,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无法理解。
丁子乐一抬头的时候发现他们家阳台有种貌似特别的生物。
大概是错觉。
丁子跃可能是真饿惨了,上楼的时候健步那个如飞,简直脚底生风。丁子乐努力了一下没跟上,最后还是放弃了。
“妈开门开门开门。”还自带音效,基本整栋楼都知道他回来了。
“你哥呢?”老妈闻着声一溜小跑开了门,劈头就问。
“没我跑得快。”丁子跃把东西往老妈怀里一塞,“我哥买的。”
丁子乐其实应该感谢他弟。正因为他老妈怀里还抱着东西才没办法见到丁子乐的第一时间张开双臂给他一个深深的涌抱汉伟笑。
“回来了回来了。”丁子乐赶紧跟上来,“子跃跟飞似的。可以赶上宇宙飞船了。”
其实这段时间还是挺经常跟老妈见面的,没有那种失散多年重逢的画面感,大概眼下这个场合并不太适合抒情,尤其是厨房里的高压锅发出哔哔哔哔的声音。
“哎,我得去看看……”老妈又慌里慌张地往厨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