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需一句话,就能把他打回原形,以前不干净的烙印是擦不掉的,他永远没法以平等的姿态跟严冬交朋友。
他是从泥里出来的,又脏又臭的沼泥。
上了车,周汉初一刻不停地开出了家属楼。
肖城支着脑袋望着窗外,突然开口说道,“给我一根。”
“啥?”周汉初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噢~烟啊。”
他找出一盒新的,递给他。
看他点上吸了两口,竟然没呛得咳嗽,有点意外。
“刚才那是……”周汉初犹豫地问道,“上次穿校服哥们他家?”
“嗯。”肖城抽烟的样子完全不像第一次,吞云吐雾十分自如。
周汉初又想问什么,但几次下来欲言又止。
“他是我朋友。严冬。”肖城把烟扔出窗外,喉结上下颤动了两下,压抑着说道,“我那时候刚到城里,饿得走不动路,就躺在路边,逢人就求两句,给口吃的吧……”
听着肖城像讲睡前故事一样地说着自己的经历,周汉初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法想象一个小孩怎样一个人流浪到这里,又是怎样在死亡线上挣扎着活过来。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锦衣玉食,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除了父亲对他有些严厉以外,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有一点不痛快。
挨饿?那是只在书上看过的字眼。小时候他不爱吃饭,他妈和保姆用尽了手段和方法,甚至买了很多开胃的药,就为了让他多吃点。
而那个时候,肖城正在挨饿吗。
周汉初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肖城。他一定会对他好,给他吃给他穿,让他睡自己的大软床。
“后来终于有个人走过来了。矮矮的个子,背个大书包。一看就是好学生。”肖城继续望着窗外,眼睛有些迷离,陷入回忆当中。
“他递给我一个馒头。是白馒头,很大个的,比我的拳头还要大。”
“我吃了一个,可是根本没有饱,我就看他,他也不走,也那样看我。”
周汉初忍不住转头看向肖城,肖城平日硬朗的侧脸此刻染上柔情,他仿佛要触摸到他不愿示人的一面。
“后来他又给我买了好多馒头,我一口气全都吃光了。”说到这里,肖城笑了一下,“我噎得难受想跟他要水喝,他却说不能喝,喝了会难受,我不听,硬拿了他书包后面的水瓶,结果,没出一会我的胃胀得像个皮球,也是他把我带去了国安诊所。”
“我们就那样,成了朋友……”
难怪,周汉初想,难怪肖城这么在乎那个人,愿意为他出头,愿意为他挨打。
“后来他教我认字,教我算数,”肖城稍微摇下一点窗户,睁大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压抑着声音,“后来我们……”
肖城没再说下去,周汉初好像猜到点什么,继续追问,“后来你们怎么了?”
肖城的脸被北风吹得通红,他揉了揉眼睛,说道,“他爸妈不喜欢我,不让他跟我来往。”
周汉初瘪瘪嘴,“看出来了。刚才那吊丧双煞的脸比长白山还他妈长。”
肖城被他逗乐了,看了看路,快到解放路口了,他摇上车窗,又抹了把脸。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事,也很少回忆那些不美好的过去,可是刚刚他才发现,不回忆不代表那些东西会消失,他们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如影随形。
周汉初心里难受,努力在脑中寻找愉快的话题,对了!
“对了!房子已经找好了!”
肖城轻声笑了一下,“哦,”对于他如此生硬转换的话题给予了配合,“真快。”
“那必须的。回头我找人把你户口落在这房子上。你就能办个新身份证了。”
哥们,谢了”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周汉初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嘴一个表示表示。”
肖城白他一眼打开车门,刚才的难过情绪缓解了点,“瞅你那操行。快滚吧。”
周汉初把着车门,可怜兮兮地看他,“官人,嘴一个嘛~
“嘴你个头!快滚!”肖城拍了他一巴掌,勉强迁出一个笑容,转身朝胡同里走了。
车里,周汉初看着肖城的背影,心里像被人狠捏了一把,又痛又麻,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别墅二楼,厚重的窗帘将落地窗遮盖的严严实实,king size的床上,一片波澜。
过了许久,喘息声渐渐平息。
趴在下面的男人艰难地开口,沙哑的嗓子听得出上面的男人折磨了他多久。
“求你了……求你了……”
’
一番激烈的*事后,仍然不失优雅的男人听到求饶的话,只轻微抿了下形状好看的嘴唇,压低身体,从后面抓住那人灰白的头发,在他耳边戏谑,“叫我。”
身下的男人被抓着头发,不得不扬起脖子,维持难受的姿势。
见男人没反应,上面的人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命令道“快叫!”
头发灰白的男人痛苦地闭起眼睛,用微弱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叫道“老公……”
☆、第十六章
三月初,春寒料峭,早上出门穿得跟个熊似的,中午又热成狗,就这么狗熊狗熊地熬到四月,肖城彻底脱了秋裤,标枪一样的两条大长腿显得更细了。
办公室里,周汉初眉头紧锁,手里攥着大鑫搜集来的资料,已经看了半个多小时了。
“文青集团……”周汉初把笔放到嘴唇上面夹住,眼神瞄向旁边的肖城,这一看,啪嗒,笔掉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昏昏欲睡的大鑫吓了一激灵,慌忙看过去。
周汉初咳嗽两声,桌子底下用力踹了肖城两脚,那个罪魁祸首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
周汉初被他气死了,自己为新合同整宿失眠,他倒好,事不关己地呼呼大睡。
妈的,睡就睡吧,还睡那么好看!
“关于与文青集团的合作,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文青集团一直以来都有固定的合作伙伴,而且他们的合伙人里有很多是省厅的高层,所以近几年几乎不与其他企业合作。”
“更不幸的是,集团老总,不急功近利,不贪好女色,找不着接近他的突破口。”
“但是,一旦拿下文青,我们以后一劳永逸,再也不用亲自跟海关打交道了。”
周汉初一口气把大山搬到眼前,等待另外两位愚公想办法。
“他本人没有突破口,他家人呢?”肖城问。
“他没有家人。”大鑫答道。
肖城这才当回事儿似的拿过周汉初刚才看的资料,嘴里轻声念叨,“文颂……?”
一直到下班,肖城脑子里还都是那个传奇人物,心里多少有点敬畏的意思。
他活这么大,还没碰上让他特别放在心里欣赏的人,周汉初那位尹叔叔算一个,这个文颂就是第二个。虽然没见过真人,但光看那些文字描述,从在孤儿院被人领养,到接手文青集团,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车子停好,肖城一进屋,傻子就扑过来,一块扑过来的还有饭菜的香味,肖城一闻便知,有肉!
换上拖鞋进屋,隐约听到大屋挺热闹,肖城一边掐傻子的脸一边问道,“谁来了?”
傻子光乐,不说话,神神秘秘的表情,有什么惊喜一般。
肖城被他的情绪感染的不行,傻子高兴,他就高兴,放下包,一个健步冲到大屋,然后……他尴尬了……
原本有说有笑的一屋子人看到肖城,都愣住了。
还是眼神最不好的王奶先开了口,“城回来啦。快过来。”
齐妈从厨房走进屋里,见到肖城,连介绍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指使干活,“去把厨房那俩炒好的菜端过来。”
肖城赶紧趁机溜了,到了厨房才回过味来,今天什么日子?
菜上齐,六个人围一张大圆桌,过年那天都没这么热闹。
齐妈作为屋主首先端起了酒杯,“来,为孩子的康复,为我们大家能再聚到一起,先干了这杯。”
齐妈话说道后面就哽咽了,只能举起酒杯喝个痛快。
大家都明白那是种什么心情,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肖城拿过傻子自己倒的酒,给他换了杯饮料。
“城,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安馨他们一家。”
肖城马上站起身,举着酒杯,一一碰杯,“安叔,安婶儿,安馨,我叫肖城,是齐嘉的朋友,齐妈心眼好,让我住在这儿。”
肖城还没落座,傻子就一嗓门嚎出来了。“不是朋友!”
席上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驳搞得有点蒙,看看傻子又看看齐妈。
谁知傻子后面又补充了一句,“是对象!他是我对象!”
这回可把大伙逗乐了,齐妈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傻小子又在哪听到的疯话哈哈哈。”
傻子不明白大伙为什么笑,委屈地瞅瞅肖城,结果发现肖城憋笑憋到满脸通红,他心里纳闷,有什么可笑的,本来就是我对象。
席间,傻子一直在给肖城夹肉,尤其是那个大鱼头,那是他最爱吃的菜,他自己舍不得吃,更怕别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把那稀缺的部位给夹没了,干脆一步到位,挑起鱼头全夹到肖城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