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论多么繁华的城市,其中也定然有一片被叫做“贫民窟”的破败地带。
在B市,这片贫民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香江路。
眼前的道路狭窄又拥挤,街边的筒子楼挤挤挨挨地建在一起,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沈峥找地方停好了车,拉着裴遇舟去找一个叫徐秋蓉的女人。
“真看不出来徐辛的家会在这种地方,”裴遇舟好奇地观察着这些老旧的楼房,“育德中学的学费可不算低。”
作为B市出名的明星学校、贵族中学,育德中学学费之高昂并不难想象,也亏得蒋悦是以特招生的身份考进育德中学,否则以蒋军的财力想要负担全额学费只怕是个难事。
沈峥却对这种现象十分理解:“没听过一句老话吗?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只要能让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砸锅卖铁也得上啊。”
裴遇舟还真没听过这句话,虽然他中文说的不错,但他到底是在国外生活了十几年,对于Z国的了解他还是比不过土生土长的沈峥。
裴遇舟晃了晃头,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为了一个小孩砸锅卖铁的情景。
沈峥一边对着门牌号一边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裴遇舟脚下一个踉跄:什么鬼?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了“他们的孩子”这个问题上?
裴遇舟不想应声,不过他却觉得沈峥有点奇怪:“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孙佳、顾芷清还有白兰兰,我看你对她们都挺温柔的。”
“还是说你只喜欢女生?”
沈峥停下脚步,也不管两人现在还在大街上,直接低下头凑近裴遇舟:“我喜欢男生女生你还不知道吗?”
——好像只要裴遇舟敢说一个“不知道”他就会当场让人“知道知道”似的。
裴遇舟却在心里吃准“正直”的沈队不会大街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他笑眯眯道:“不知道。”
看上去特别欠揍。
沈峥磨了磨牙,却也真舍不得收拾这个小祖宗。
倒不是他怂,只是对方情迷时的样子,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谁说正直的人就没有占有欲呢?
裴遇舟就喜欢看对方这副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随后心情颇佳地裴医生迅速地在沈峥唇角啄了一下:“我确实不知道呀。”
“我只知道你喜欢我。”
刚刚还堵在沈峥胸口的那口气立刻散了,他跟上亲完就溜的某人,只觉得平常枯燥辛苦地查案过程也变得生动起来。
也许这就是恋爱光环吧。
被恋爱光环笼罩的两人很快便找到了徐秋蓉的住处,并且成功地敲开了对方的门。
“你们真的是警察?”女人只打开了一条门缝,露出了一双红肿的眼睛。
裴遇舟注意到防盗门内还有一条挂着的铁链,看来这是一个谨慎小心的女人。
“没错,特案组沈峥,”沈峥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这次他的介绍多了一个人,“这位是裴遇舟裴警官。”
“请问您是徐秋蓉徐女士吗?”
“是,”女人在仔细看过沈峥的证件后点了点头,她将门内的铁链卸下,“请进吧。”
裴遇舟跟着沈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注意到这个家虽然小但却整洁舒适,看得出徐秋蓉并不是一个凑合着过日子的女人。
“不好意思,”徐秋蓉在两人的对面坐下,“这几天状态不好,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沈峥摆摆手表示并不需要,他见过太多的死者家属,徐秋蓉的反应已经称得上冷静了。
“我们是为了徐辛的案子来的,”沈峥在办案时一向不喜欢废话,他单刀直入道,“还请您积极配合。”
徐秋蓉放在膝盖上的手抖了抖,她深吸一口气:“您请问吧。”
但开口问询的却不是沈峥,裴遇舟将现场照片放在茶几上:“想必您也看过徐辛死亡现场的照片,凶手行凶手段极为残忍,而且现场与学校具有极大的关联性,现在警方偏向于凶手是学校职工或学生这两种可能。”
“徐辛曾经和学校里的人结过仇吗?”他顿了顿,之后补充道,“多小的仇怨都可以,请您详细说说。”
果然,就算裴遇舟这样说,徐秋蓉还是毫不犹豫地否认道:“辛辛他性子很好,从来不和人吵架,怎么会和人结仇呢?”
但当她对上裴遇舟的眼睛时,她那些为了维护儿子形象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是有那么几个人,”徐秋蓉沉默了几秒,“他的音乐老师,还有同班的几个学生。”
裴遇舟道:“您知道徐辛在学校被老师和同学欺负的事情?”
徐秋蓉“嗯”了一声:“辛辛他以前和我说过几次,但我们没权没势的也反抗不了什么。”
“你完全可以帮他换个学校,”裴遇舟瞬间拆穿了徐秋蓉的借口,“但你没有。”
“我为了送他进育德中学花了太多的心血,我不舍得也没精力给辛辛转学了。”
徐秋蓉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她知道她当初的决定会把儿子推向死亡,她一定不会让辛辛继续留在育德中学。
“我们先来说说那‘几个同学’吧,”裴遇舟翻开笔记,“具体的名字是?”
“我不知道,”徐秋蓉面露难色,“辛辛没详细和我说,他只提过一次,后来就没再提过了。”
裴遇舟表示他很理解徐辛:当知道倾诉也没用后,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沉默,然后独自忍受。
“那您知道他有哪些好朋友吗?”裴遇舟换了个问题,“或者是他曾经提过的人。”
这次徐秋蓉倒没让两人失望:“有的,顾芷清和白兰兰,辛辛经常提起她们,说是他的好朋友。”
顾芷清和白兰兰?朋友?这可和学校里的情况不一样。
裴遇舟再次确认道:“您确定?”
“确定,”徐秋蓉想了想,“因为辛辛在育德中学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这两个我记得十分清楚。”
“可能因为只有我抚养辛辛的原因,他的性格比较内向,和男孩子玩不到一块儿去,我当时还因为他只和女生玩发愁了好一阵子。”
“但后来听辛辛说了那个音乐老师的事情后,我又开始庆幸他只愿意和女孩子玩。”
徐秋蓉说着说着便掉下泪来:“都怪我,都怪我……”
“徐辛的爸爸呢?”裴遇舟递过一张纸巾,“我看徐辛的资料上并没有写他是单亲家庭。”
徐秋蓉抹了一把眼泪:“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几年前说出去合伙做大买卖,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几年辛辛都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和单亲家庭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很怪异,裴遇舟又道:“既然如此,当天徐辛一整晚都没回家,你为什么没有去找他?”
“那晚我上夜班,”徐秋蓉解释道,“每周我都会有两三天晚上不在家,我和辛辛都已经习惯了,再加上那天比较忙,我就没往家里打电话。”
徐秋蓉哪里会想到,就在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有人会拿起绳子和刀,在她和徐辛之间划了一道名为生死的线。
裴遇舟将一早从秦千岚那里顺来的笔录递给徐秋蓉:“那您知道顾芷清在学校带头孤立徐辛吗?”
徐秋蓉微微瞪大了眼,显然这是一件超出她预知的事情。
从高一三班学生们的笔录上来看,顾芷清的确经常在众人面前表达她对徐辛的不喜,因为她是班长又是年级第一,在班里很有威信,所以学生们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徐辛。
“怎么会……?”要不是白纸黑字的笔录摆在她的眼前,徐秋蓉简直要怀疑裴遇舟是骗她的了,“顾芷清人很好是辛辛亲口和我说的,他怎么会对我撒谎呢?”
她抓住裴遇舟的手:“警官一定是你搞错了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一旁专心做记录的沈峥将徐秋蓉的手移开:“笔录是在单独问询的情况下写的,我并不认为整个高一三班的人都会这么默契地撒谎,而且没有一个人露出破绽。”
徐秋蓉怔怔地将手放下,但她还是坚定道:“辛辛不会对我说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徐秋蓉的态度让裴遇舟有了一些动摇,关于顾芷清没有“犯罪气息”的事情又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本来在看过那份笔录后,特案组就暗中将嫌疑人锁定在顾芷清和吕兆博身上,准备顺着这两条线往下查,因此裴遇舟就把心里的那些违和感丢到了一边。
但现在裴遇舟脑子里代表理智和代表感知的小人又打起了架,他揉了揉太阳穴,果然,就算他再努力,他也无法完全代入凶手的思想。
这就是他迟迟抓不到“他”的原因吗?
沈峥看出了裴遇舟的走神,他借着衣服的遮挡轻轻握了一下裴遇舟的手,裴遇舟下意识地继续问道:“徐辛有性别认知障碍吗?”
“他身上的衣服和假发很整洁,并不像昏迷或死后被人强迫穿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