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走入练功房,流钰一眼就看见了在蒲团上坐着的雄霸,他紧闭着双眼,额际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饶是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也没有动作和言语。
流钰知道这两天都是雄霸练功的关键期,更何况他的三分归元气也处于进级阶段,不能受到丝毫打扰。
“爹。”流钰慢慢走去,不急不缓道,“分会堂主已经背叛了天下会,欲在今晚围攻我们。”
顿了顿,见雄霸眼皮似有移动,流钰接道:“我可以使他们进来时都看不见爹,爹到时只要不出声即可。”
这种障眼法,实则不过是在雄霸身上覆了一层精神力,其他人进来时会受到其影响产生精神误区,认为那里没有人,但实际上人就在那里,只要一靠近一触摸,还是可以感觉到的。
虽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办法,但流钰丝毫不见慌乱,他的平静与柔和的精神力感染了雄霸,使其重新恢复沉稳,专心练起功来。
流钰正在思索是待在里面陪着雄霸还是出去看看情况,就听到外面传来几声不大不小的噗通人体倒地声,随后步惊云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流钰,出来。”
这声音实在太过平静,流钰也听不出步惊云的情绪到底如何,在雄霸额头印了一个亲吻下了保护层后,他走出了练功房。
步惊云正抱着剑在外面等他,浑身都被披洒下的银色月光笼罩,面上表情全无,气息却很是柔和,一如在天下会时每次在夜晚等待他的云师兄。
“云师兄。”流钰首先开口,“外面的人都解决了?”
步惊云一摇头,忽然过来拉住流钰的手就往外大步走去,道:“走。”
他的力气太大,流钰跟着他小步走着,闻言只是道:“师父还在。”
步惊云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流钰,见他只是静静望着自己,眼中并没有怀疑,也没有不安,其中甚至可能没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抱歉,流钰。”步惊云忽而冷声道,一个大力的手刀就将流钰打晕,随后将他扛上了肩大步离开了分会。
而就在步惊云离开不久,分会堂主就带领着一群人闯进了练功房,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只在上面看到一个空空的蒲团,练功房中十分空旷,没有什么遮挡物,一眼就可以望遍整个房间,而这一眼,所触只有空白。
“堂主!”一人不禁叫道,“不会是步惊云那小子又临时反悔,过来将雄霸那老贼带走了吧。”
“不会的。”沉稳的陌生男声响起,“步惊云既然答应了我们,应该不会毁约,很可能是雄霸自己听到风声提前跑了。只是可惜了这个机会,雄霸正在闭关练功,本是最容易杀了他的时候。”
“呸!白瞎了老子这一趟,没想到雄霸也是个懦夫,居然跑了!”有人忿忿道。
这次来的人不少,想到不仅扑了个空,还暴露了自己,顿时纷纷抱怨怒骂起来。
人声嘲杂中,谁也没有感觉到蒲团周围忽然极不稳定的气息与几欲爆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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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如流钰所想并未被众人发现,十分安全,可是此时他自己却被步惊云带着不知到了何处。
措不及防被打晕,但流钰清醒的时间远比步惊云所料要早上许多,当察觉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物景都在快速后移时,他坐直了身体,抬头看向步惊云道:“云师兄。”
听到声音扯着马缰的步惊云低头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平静道:“我们已经离开了那里。”
说话的同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流钰穴道,使流钰不能再随意动弹,只有双眼和说话还是自由的。
但流钰并没有如步惊云所想去质问他,这一路上反而无比安静,若不是时刻都能感觉到流钰平淡如水的目光,他几乎就要以为怀中是个木头人了。
直到寻到了一个有些破落的无人居住的砖瓦房,步惊云才停下马来,又将流钰一并扛了下来,走进了这个房子中。
流钰不知在想些什么,到此时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如影随形,无论何时步惊云转头看他都能恰好与流钰对视。
不过步惊云本身就是个十分冷漠少言的人,即使流钰表现不可捉摸,他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系好马,燃起了火堆,再拿出了干粮和水。
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对视中缓缓流逝,流钰看着步惊云为自己披上披风,再喂自己喝水,亦没有反对,又过了一刻钟终于开口道:“云师兄背叛了师父和天下会。”
步惊云拿着剑坐在火堆旁,闻言看了流钰一眼,声音意外得平静,“嗯。”
虽然不知流钰到底是从何处得知,但步惊云知道他很早就了解了自己与雄霸的血海深仇,并且一直在以极隐晦的方式提醒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最初流钰的劝解方式很是生涩,很难不被步惊云看出。
“因为那些人中,有一个是师兄义父兄弟的朋友。”流钰又道。
步惊云眼光终于带了丝讶异,点头道:“不错。”
其中一个帮派的头目,正是前段时间被他亲手斩杀的霍烈的兄弟,他也是认识霍步天的,还与小时候的步惊云生活过一段时间。
十多年过去,步惊云一直在寻找报仇的机会。若说上次霍烈的事是加深了他的决心,那么这次分会堂主的背叛就是给了他一个绝好的契机,雄霸闭关练功,身边没有人相护,又有众多高手的帮忙,可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报仇机会了。
但不知为何,步惊云却是选择了将流钰带出,自己退出,让那些人去对付雄霸,这实在不符合他的风格。
“我喜欢师兄。”流钰将目光移到噼啪不止的火堆上,忽然开口,“但我更喜欢师父。”
这句话便是表明了他的立场,更何况在这之前流钰也说过雄霸的敌人便是他的敌人,无论…是谁。
步惊云早已清楚,眸光似乎微暗,握剑的手紧了紧,“我知道。”
复仇的路必定是艰险而孤独的,任何人在这条路上都陪伴不了他,而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他就早做好了孤身作战的准备。
只是流钰…终究是不同的。
步惊云忽然嗓音略带了嘶哑道:“我会把你送到僻静的地方,你不该待在天下会。”
这话丝毫没有询问流钰意见的意思,步惊云骨子和雄霸其实很相似,果决专断霸道,他所做的决定,很少会允许他人质疑或反抗,也不会去问当事人的想法。
流钰顿了顿,终究是沉默,步惊云背叛的事终究发生,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十多年的相处,步惊云在他心中也有着不轻的地位。无论是原本的世界还是现在,流钰从未遭遇过这种类似于割舍和背叛的事,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便无措了。
即使两人几乎已经挑明了“对立关系”,步惊云对流钰的态度也没有很大变化,依旧很是细心甚至是体贴,为了避免流钰着凉,他又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盖在流钰身上,待他过了会儿再看向流钰,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面容平静,呼吸浅浅,似是已经睡熟了。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脸上,愈发显得他眉眼精致得晃人。
冷冽的气势不由变得柔和起来,步惊云缓缓起身走向流钰,抹去了他脸上的一道灰尘。
流钰手紧扯住身上的披风,脸上因着温暖而显得白皙中透出红润,只是姿势却仿佛睡得很不安稳,长而弯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了两排阴影,显得他整个人都带了丝黯然低落的情绪。
唇角露出无声的微笑,步惊云收回手细细看着流钰,又力道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顶。
流钰在他眼中,始终还是个孩子。
41章
第二天流钰醒来之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这几日正是需要长足睡眠的时候,虽然心中明白步惊云已经与天下会是敌非友,但十多年来相处导致的熟悉感和安全感已经让身体不会警惕和防备对方,更何况步惊云的确不会对他做什么。
“流钰。”步惊云忽然走过来蹲下身来探了探流钰的额头,皱眉道,“你着凉了。”
仔细看去,流钰的脸上的确有着两道不正常的晕红,呼吸比平时也更为沉重些,想来还是昨晚睡在挡不住风的砖瓦房中被吹病了,即使步惊云特地往他身上盖了两件披风,加高了火堆。
记起前几年流钰高烧不醒的事,步惊云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抱起流钰就往马旁走去,准备把他带到附近的镇上找个大夫。
虽然体温升高不少,但流钰的双眸并未迷蒙,反而比平时更为清亮,灼灼看着步惊云的面庞,忽然开口道:“云师兄为什么要把我带走?”
“你不该留在天下会和雄霸身边。”步惊云依旧是昨晚那句话,声调都没有变化。
“即使再远,我也会回去,回到师父那里。”流钰安静任步惊云抱着自己,陈述道,“若要报仇,待在我身边只会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