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练习生 (攸羽)

现在圈内都流行剖白内心，表达真诚来圈粉。只是真实的人怎么剖白都真实，而一切靠虚假人设的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前后矛盾。危淮觉得自己介于两者之间吧。最开始那一版生日小论文，他写了很多，写了他的疲惫，他的厌倦，他感谢但无法承受的粉丝的喜爱。但，当然，最终不会被放出来。

这两年他真的太累了。

他盯着那条状态出神，想着这两年的日子。他以为参加节目并成功出道是事业的开始，但只是陷入了另一个泥潭。如果是甘夏，如果是甘夏取代他来拥有这一切，会不会更加游刃有余呢？

经纪人已经反复劝说他去接那个古偶ip剧了，说现在流行这个，公司好不容易拿下的，让他再顺便带带新人。可他一点都不喜欢拍戏。

刚开始他无法习惯走到哪都会簇拥的人群，无法习惯始终对准他的镜头，无法习惯再也不能流露的真实情感。他的微博被工作团队接管，通告大部分时候也是经纪人接好，他没什么置喙的权力。表面上他粉丝千万，一部剧能拿多少片酬，但是有百分之七十都被公司抽成。他只是傀儡。

很多时候，疲惫和厌倦到无法呼吸的时候，唯一能拯救他的就是甘夏。他看他的微博，反复回顾练习生时期与他深夜练舞的视频，回想那时候精疲力尽但是怀有希望和热爱的状态，那时候对身边人的喜欢，对生活的喜欢。他反复提醒自己，某种意义上，眼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甘夏手里抢过来的，所以他不能轻易放弃。

也许现在可以还给他一点了。危淮想。

甘夏出国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了。他尝试给他发过短信、私信，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复。于是他慢慢也不再去打扰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拿着小号从他微博偶尔发的日常里窥探他的生活。他一直拿不准甘夏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起初他悄悄关注cp粉，里面有各种对他和甘夏互动的解读，一二三四五，说的跟真的似的，他也一直觉得甘夏多少对他是不同的，直到他有次误进了甘夏和另一个人的cp粉首页，一样讲得煞有介事。他愣了很久，也难受了很久。所以一切只是臆想罢了。至于那夜……他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做的梦。

今天甘夏给他点了个赞。

当天晚九点至十二点，危淮上大号，认认真真翻完了甘夏出国以后的所有微博，把他所有创作有关的微博全点了赞，所有的小样、demo、编曲片段都认真听了。有一首他觉得特别特别好听，特别特别好，想转，但是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一首了，这个时间翻出来转太不合适，于是作罢。

然后粉丝懵逼了。

甘夏点完那个赞以后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危淮两千万粉丝，一条微博几十万赞，还能看到他的？再说了，随便翻翻热搜就知道他最近多忙，要拍戏要录歌要参加活动，所以他纠结了一会儿，回忆了一会儿往昔，就丢下这件事赴约去了。

他妈妈的好朋友的女儿来这边旅游，让他帮忙看护几天。小姑娘年纪不大，却对夜店酒吧之类的地方充满好奇心，也是在国内家里人管太严，所以想出国放肆放肆。于是甘夏就组了个局，带她玩玩，都是靠谱的熟人，安全性也有保证。

这一玩就玩到了凌晨，甘夏妈妈三催四请地打电话让他赶紧带小姑娘回家，在外头不安全。他把狐朋狗友送了一遍，带着女孩打车走了。小姑娘心里还算有数，几乎没喝酒，倒是甘夏被朋友灌了不少。车上，电话又响，甘夏接了，好声好气地解释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挂了电话，小姑娘突然说：“你的来电铃声是谁唱的呀，有点好听诶。好甜啊。”

甘夏一个激灵，几乎瞬间醒了酒，然后“啊”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甘夏笑了笑，“是国内一个歌手。”

“叫什么呀，”小姑娘拿出手机一副立马想搜的架势，“好甜啊，听了让人想谈恋爱。”

“歌名叫，全部都是你。”

“版本太多了，哪个是你这版呀。”

“你这播放器搜不到。别执着于我这个了，你随便找个听吧。都一样。”

小姑娘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再说话。

甘夏开始心烦意乱。

出国开始他就用这段铃声了。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人打电话，大多都用各种社交软件，所以他听到这个铃声的机会也不多，都是家里长辈更习惯直接打电话多一些。他发小有回来找他玩，听到了，还嘲笑了他。他强装镇定地解释，“权当脱敏用了，听习惯了就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了”，但是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未习惯。

其实他有点后悔，当初一走了之。他嘴硬跟发小说，觉得放下包袱谈个恋爱也挺好，结果到国外一看，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谈恋爱的人。他把每一个遇到的潜在恋爱对象都跟想象中的某一个模板对比，然后挑刺。直到某夜梦见他，才恍然大悟那个模板是谁。甘夏睁眼到天亮，最后放弃了谈恋爱的想法。但他还是以为一切都会过去的。世界上的事情不都是这样么，再好的朋友，再迷恋的事物，再喜欢的人，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不过轻描淡写提一句过去如何罢了。

回家以后，他径自回了房间，倒在床上，忍不住又开始看微博。一打开就是大号的界面，八百年涨不了几个粉的账号这次忽然就成了999+，私信评论和提及全爆了。他有点儿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时间顺序查看评论，发现很多人留言说是从危淮那来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夏淮糖！！！！！”

“夏淮还能再战五百年！！！！”

“我信了，危淮真忠犬甘夏真渣攻啊！！！”

“没、没人站淮夏吗！”

“夏淮夏无差啊！！！”

“我要奶一口他们以后互动会越来越多的！”

事实证明这是一口毒奶。

甘夏又躲了一个月没上线，危淮则还是没抗住，被飞快打包扔进了剧组。

其实经纪人刚发现点赞的事时，第一反应是让他全取消了，然后发个声明，说被盗号了。危淮死拗着不肯。任外面纷纭猜测，他自岿然不动。

这个时候，危淮再一次产生了错觉，好像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的。

生活、事业、还有跟甘夏的关系。即便不是恋人，做朋友也好啊。

第14章

危淮又失眠了。

明明拍戏已经累得要死，他还失眠。每次化妆都能听到化妆师小声抱怨他没有休息好的皮肤多糟糕，上妆多难。他也不想的。

失眠头痛是老症状了，只是这几天愈发严重。准确说是他给甘夏点了十七个赞，甘夏上线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过动静之后，他整个人就开始蔫了。一两天还能安慰自己，也许对方只是在调整心情。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甘夏以前每个月至少发一条微博的。是他鲁莽了吗？是他做错了吗？

起初失眠的时候，他还反复刷新甘夏的微博界面，一遍遍刷新，一遍遍翻甘夏的微博。参加练习生以前他有发过不少自拍，节目结束后除了那段弹唱视频，他露面就极少了。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甘夏比他大两岁。现在他出席活动穿全套西装时也会被粉丝夸赞男人、脱去稚气、想嫁。那甘夏呢？他穿西装是什么样子？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最近危淮的状态就是，拍戏到零点，洗澡，上床辗转一两个小时，勉强睡着，凌晨三四点就醒了，然后熬到六七点，去化妆，准备拍戏。有夜戏的时候他会松一口气，觉得漫漫长夜总算有点事做。不过他的状态终究越来越不好，随着戏越拍下去，甘夏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他那真心实意的十七个赞仿佛是个笑话。他恍惚、疲惫，也很想撂担子不干。

他并不比别人出色，尤其是在演戏上，甚至完全称得上糟糕。他知道剧组里有多少人瞧不起他，觉得他除了一张脸，除了脑残粉，除了公司的保驾护航以外，实在没有半点真才实学。一开始踏进演戏这个圈子的时候——天朝所有爱豆几乎都有这么一天，危淮还是充满好奇和期待的，他也努力去学，去做。然而一部剧拍摄期间，公司仍然不停地给他安排通告和活动，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请假，于是导演看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他活该。他知道的。

凌晨，在漫长的黑暗里等待天空亮起来的时间里，危淮再一次想到了死亡。

他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维在阴暗领域生出纠缠的藤蔓。其实虽然公司抽成多，但是各种代言、片酬，分到他手里的也不少，够妈妈和哥哥生活了。他以前还会忍不住去看网上粉丝对他的评价，但后来也不敢多看了。他知道那些小女孩有多喜欢自己，喜欢是真的喜欢，但是有时候也显出几分蛮不讲理。公司有营销手段，塑造他完美的模样，长得好看，容易害羞，但是总是在成长的男人。一直在努力，在认真做事情，人品好，捐款，绅士……他的身上贴满了虚无的标签，他笑得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板着一张脸，显出冷酷成熟的男人模样。还是有粉丝怀念以前笑起来梨涡甜甜的他，但是她们也仍然觉得如今的他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