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李大哥，您别嚷嚷！」Nick连拖带拉地把李大哥推进角落的茶水间，说：「我知道您替我抱不平，但从刚刚主管的态度看来，说的是真话也好是假话也罢，他应该是铁了心的要我走。」
「怎么说？」李大哥追问。
「我一进去他先叫我交出门禁卡，还把我手上的客户都另做安排了。」Nick平静地解释，「李大哥，我估计你去讲也没用的，还会给主管闹心。」
「哪有叫人走就走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李大哥问。
「得罪人？」Nick想了想，「应该没有…」
「那怎么办？你还有债务要还呢…」李大哥眉峰拢聚。
「公司有给些资遣费，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Nick笑了笑，苦涩又无奈，「正好最近我妈状况不好，我可以多些时间陪他。」
「我给你介绍其他公司吧？」李大哥想了想，「就是每家公司做法有些不同，而且没个可靠的人带你，怕又要适应一些时间。」
「再说吧。李大哥，谢谢你一直照顾我。」Nick慎重地向他致谢，「我去收拾东西了。」
Nick私人物品不多，很快打包成二个大纸袋，现在己是下班时间，留在办公室里的人没几个，其中比较熟识的同事来前来示意，说要请他吃一顿，不外乎就是大家聚在一起骂骂主管批/斗公司，Nick没什么心情便逐一拒绝了。
提着袋子交出识别证，走出公司时Nick抬头仰向苍穹，今晚夜空清澈明朗繁星闪烁，然而天地之大，却好像没有他能容身的地方。
刚刚在公司里面他表现得淡然豁达，主要是公司依法裁员站得住脚，资遣费也从优发给，他无话可说，而且他并不希望李大哥再去节外生枝。但当理性退散之后，很多负面的情绪和压力像浪潮一波波拍打在心头，他很想找个人诉说。
Nick拿出手机对着通讯簿看来看去，目光落在赵以沐的号码上看了快一分钟，如果冲动一点或许就拨出去了，但他不能这样做，赵以沐现在已经够难受的，这些弯弯绕绕的情绪他可以自行吸收。
正打算把手机收起来的时候手机突然啷啷作响，Nick一看是不认识的号码，这才想起赵以沐早上也是用别的电话打给他，不禁嘴角上扬。
「喂？」Nick按下通话键。
「喂？你是杜尚翩？」话筒传来的不是赵以沐的声音。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谁不重要，就想给你个警告，」对方的声音沙哑低沉，粗暴凶恶地说：「我告诉你，拆散别人姻缘的死基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干坏事就会有坏报的，今天就是你的报应，懂吗？恶心的死贱货！」
不给Nick机会辩驳或问清楚原由，对方痛快地骂完人就挂电话， Nick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话筒里的嘟嘟声还大，身体所有的细胞都被击溃似的，脑袋里面嗡翁作响，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想起那句恶心的死贱货时，心脏会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因为缺乏氧气而抽搐痉挛。
过了很久之后Nick才发现自己恍恍惚惚地往医院的方向走，是了，除了去妈妈身边还能去哪儿？
晚风哗啦啦地翻飞他的衣摆，这样寒冷的冬夜没几个人在路上走，这样也好，可以独自在萧瑟寂静的道路上蹒跚，给自己一小段时间宣泄泪水和愤怒，抵达医院之前他就能再度坚强，为明天的日子继续打拼。
到医院门口时他的脸跟手都被冻的没知觉了，泪水早已风化，Nick仰头看医院大楼一扇扇透着光的窗，酝酿了一下情绪，想说待会儿见到妈妈时不能让他担心，确定做好心理建设之后他才踏上医院门口阶梯，走没两步突然胃部一阵绞疼抽痛，Nick捂着胃缓了缓，终于想起今天忘记吃中餐，也忘记吃晚餐。
「翩翩是你吗？」医院门口站了个高挺的男人，背后光太亮只瞧出一团黑色轮廓，但Nick不会认错这个从小听到大的声音。
「哥？」Nick有气无力地喊了声，「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杜妈妈，陪她聊聊天顺便送一些保健品营养品。」连诀亮走到Nick面前，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你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只是肚子饿了而已，我去后面吃碗面就没事了。」Nick轻轻笑了笑。
「我也还没吃，一起去吧，」连诀亮用一种不由分说的态度，揽了Nick往医院后边儿一排小吃店走去。
「你这什么东西？」连诀亮对他提着的袋子扬一扬下巴。
「就…办公室要重新装潢，我把一些私人用品带回家。」Nick随口一诌。
连诀亮听完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望向路旁一整排卖面卖便当卖包子的店，偏偏拉着Nick走进一家火锅店，主打养身名号以药膳鸡汤当锅底的，Nick愣愣地被带进店里才惊觉道:「这是吃火锅的？」
「嗯。」连诀亮请服务人员带位，但Nick却定住脚步不肯走，「吃个面就好了吧？」
「就当是陪我吧，我今年还没吃到火锅，特别馋，这东西一个人又不好点，」连诀亮讲的有点可怜，「而我总是一个人。」
或许是被那句「而我总是一个人」给触动，或许是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争执这些事情，Nick跟着连诀亮入坐，他确实也想吃些热呼呼的食物。
连诀亮拿起菜单就开始点，跟上次吃饭一样，全点Nick喜欢的菜色，好像是种根深柢固的习惯，不用刻意就做的十分到位。
「刚刚我找了主治医生谈一谈，杜妈妈这个情况可以由专业的复健师来进行复健，如果每天持续练习，对于因为中风受损的部份可以有些帮助。」连诀亮隔着火锅腾腾上升的雾气说道：「我认识一个相当不错的复健师，再请他来看看。」
「不用了，我妈最近感冒一直没好，肺部有些感染需要多静养，等她好一些了，我再找医院的复健师咨询。」Nick客气地拒绝了。
连诀亮并不把Nick的拒绝当一回事，他把手机拿出来，把复健师的相关信息用短信发给他，「我刚才有请主治医生多关注杜妈妈的病情，翩翩，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一间更好的医院呢？」
「我说不用了听不懂吗，请你把多余的好心收起来。」Nick脸色微愠，今天是不太好受的一天，他有些失去耐心。
「好，不说了，吃饭吧。」连诀亮也不生气，他拿起食材一一放进锅内，仔细控制涮肉片的时间，在嫩度正好的时候捞起来，八成都放进Nick的碗里。
「你也吃啊？别净捞给我。」Nick发现自己盘子内的食物堆成一座小山。
连诀亮闻言便往自己嘴里塞一块肉给他看，笑了笑，「你多吃一点，我看你吃比自己吃还高兴。」
Nick顿了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肚后才开口说：「哥，对不起，刚刚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心情为什么不好？可以说给哥听吗？」连诀亮温声问他，但Nick只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等你想讲的时候再讲，」连诀亮放下筷子，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A4大小的信封袋给他，「哥送你一个小礼物，不知道对于提升心情有没有帮助？」
Nick看了一眼信封，很有警觉心：「这什么？太贵重的东西我不要哦。」
「你放心，是个实用的小东西，就金钱价值上来讲并不贵重，」连诀亮把信封往Nick的方向推了推，「但是对我来讲很有意义。」
Nick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本2018年的三角桌历。
「这是世界山水摄影协会把之前比赛的得奖作品做成桌历，里面有一张是我拍的。」连诀亮说。
「你后来…一直有玩摄影？」Nick翻看每个月份的风景照。
「我这个人啊，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对喜欢的东西特别执着，」连诀亮看着手里的茶杯，手指来回摩擦着杯沿，「高中那时迷上摄影，到国外念大学的时候我还转校去念摄影或影像传播。」
「我记得你是念织品材料相关科系毕业的？」Nick歪着头想了想。
「对，」连诀亮摩挲着杯沿的手停了下来，用力捏紧茶杯，低声说道：「因为我总是过不了家里那一关，去念了他们想要我念的，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Nick叹了口气，这世上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
「不过无所谓，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用自己的方式继续维持这些爱好，」连诀亮放下茶杯，倾身看着Nick，「现在我独当一面了，所有曾经被迫放弃的东西，我都要一一拿回来。」
Nick顶不住这样被他这样瞧着，低下头翻了翻桌历，问：「哪个月份是你拍的？」
连诀亮轻笑一声说：「你猜？」
Nick的目光停在三月的风景照上，一汪湖水如镜，照映着环绕在四周的雪白群山，天空是大片的湛蓝，几只翱翔鸟儿高飞在无边无际的青幕中。
「三月，是你生日的月份。」连诀亮的嗓音低沉，好似在帮自己的心情做旁白，「我记得你最喜欢高山湖泊，而我也曾经承诺，要给你一片天空。」
Nick看着那张照片，低头不语。
「这本桌历送你，祝你新的一年快乐顺心。」连诀亮又把滚熟的虾饺放到Nick碗里，「多吃点，吃饱了心情就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