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也喝了酒,被坏了好事面露狠色,抬手推了纪之楠一把,嘴里骂着脏话,上前一步就要打人。
纪之楠虽然也是男人,但从体型上就和那白人差距悬殊,他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幸好酒吧保安发现,及时过来将闹事者制住。
秦魏宇回来后是从保安嘴里听到了事情经过,按着纪之楠的肩膀仔细端详,确认他没受伤,才喊客房服务来把陆姌送回她自己的套房。
回去的路上秦魏宇抓着纪之楠的手腕不撒手,进了屋才松开。
纪之楠一路默不作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背部碰到靠垫,才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
刚才被那一身蛮力的男人猝不及防地一推,后背猛地撞在墙上,大概是磕到了肩胛骨。
秦魏宇非要亲自看一眼,纪之楠揉揉肩背说没事,他就沉着脸打岛上的医护电话,纪之楠扑过去抢他的手机,按了挂断。
“真的没事,我在你跟前有必要装吗?”纪之楠无奈道。
秦魏宇听了这话,冷峻的脸色缓和不少,见纪之楠行动灵活,并未伤筋动骨,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最后还是给客房服务打了电话,拜托他们送些活血化瘀的伤药过来。
纪之楠松了口气,坐回原位,悄悄摸了摸手腕,被秦魏宇握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麻。
秦魏宇也坐下,主动道歉:“对不起,今天小姌又惹事。回去我会好好跟她父母说,不让她再找你麻烦。”
“没事。”纪之楠道。他确实没把陆姌这些小把戏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再胡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眼下突然有了点谈话的气氛。
择日不如撞日,纪之楠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们谈谈吧。”
秦魏宇没什么特别的反映,站起来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重新坐下。
纪之楠很不善于应付这种严肃的场面,以往都是秦魏宇牵着他的思维走,难得有一次是他做主导。他思索半天,才在脑中整理出一条较为清晰的线索。
他问:“那天你为什么会去摄影棚?”
秦魏宇知道指的是哪天,道:“看你,接你下班。”
纪之楠继续问:“那个工作人员到底说了什么?”
秦魏宇:“没说什么,记不清了。”
纪之楠料到他会这样含糊其辞,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又问:“为什么打他?”
秦魏宇目光微动,脸上原本柔和的线条瞬间紧绷,变得有些冷硬。他沉吟片刻:“看他不顺眼。”
纪之楠眉梢微挑:“所以就打人?因为一时冲动?”
秦魏宇点头:“嗯。”
纪之楠冷笑:“秦先生还是把我当傻子糊弄。”
秦魏宇当即否认:“没有。”
纪之楠:“既然没有,为什么不愿意坦诚地说出来,有什么目的,什么动机,大大方方地讲。或许您以为您不说,我就真的都不知道?”
秦魏宇抬头看他:“你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回答。”
一问不成被反问的纪之楠有些不满,道:“是我在问你,别转移视线。”
原本平和的氛围急转直下,周围的空气都放慢了流动的速度。
半晌后,秦魏宇问:“我说了你信吗?”
纪之楠故作轻松地喝了口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打了一圈太极,又回到原点。
秦魏宇垂眼,睫毛遮挡住他眼中的情绪:“我只想你好好的。”
“……什么?”纪之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你好好的,不难过,不受伤,每天开……”
还没听完,纪之楠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连秦魏宇都跟他有一模一样的愿望了,当真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所以你就去我的剧组闹事?在我面前逞英雄?让我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事迹,然后对你感激涕零?”纪之楠语速极快,把埋藏在心里多日的话都倒了出来,“是您太幼稚,还是您眼中的我太幼稚,这话拿去哄哄陆姌那样的小姑娘恐怕还行。”
秦魏宇抿唇不再言语。做了这么多,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其实纪之楠说对了一点,他就是幼稚。
上辈子的他幼稚到近乎愚蠢,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当那个剧组工作人员,用熟稔的口吻把纪之楠如何靠见不得光的肮脏手段上位的故事说得有声有色,精确到某月某日某时爬上了某导演的床,他不仅听进耳朵,还放在了心上。
那时候他对纪之楠的了解少得可怜,再加上结婚的动机本就不单纯,纪之楠越是对他好,他推己及人去想,就越是认为纪之楠一定也抱有其他肮脏的念头。
毕竟纪之楠在纪家人微言轻,他又见多了形形色色为了利益而投怀送抱的人。
这辈子重新经历一次同样的事情,在挥拳的瞬间,秦魏宇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清楚,最可恨的不是嚼舌根的人,而是听到一点风言风语就信以为真的他自己。
是他亲手把那个单纯的纪小星一步一步逼到绝望,逼得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对他冷漠至此的原因。
摄影棚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将秦魏宇埋藏在心底的后悔和愤懑引爆,逼得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顷刻崩断,只想凭着原始的冲动,用拳头将无用的情绪发泄出来。
他想揍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第27章
一个听不进去,一个说不下去,场面陷入僵局。
纪之楠说完就有点后悔。
越是生气就代表越是在意。
他深吸一口气,道:“请您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了,没有必要。”
秦魏宇没有回应,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纪之楠站起来,拿起茶杯去接水,听见秦魏宇在身后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晚上纪之楠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思考“再”的涵义。他难道曾经给过秦魏宇什么机会?或者向他传达过什么错误的暗示?
翻个身,面对天花板。罢了,就算有,也是那家伙领会错了。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紧紧攥住属于自己的机会,不再重走上辈子的老路,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
接下来两天过得平静,不知秦魏宇使了什么手段,陆姌再也没来骚扰过他们。
第三天两人没有外出,屋里所有的窗户和窗帘都打开着,四面透风,竟也与在沙滩上无甚分别。
纪之楠捧着剧本瘫在沙发上看,秦魏宇抱着笔记本坐在另一头处理工作,掐着时间似的过一会儿就站起来给他倒水,还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纪之楠认为话已经说开,秦魏宇非要继续演戏,他也无力阻止。只能在去餐厅吃饭的时候自己少吃点,礼尚往来地让对方多吃些,寻求心理上的平衡。
回去那天的上午,纪之楠终于第一次尝试赤着脚丫踩进水里,一直走到海水齐腿弯的位置。
他站在那里,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想往后退,脚掌陷进泥沙里,像在挽留他。
渺远的记忆随着翻滚的浪花在眼前一寸寸展开,他看见成串的泡泡,口中漫起腥咸的味道,接着眼前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是被胳膊上传来的痛感拉回来的。
秦魏宇捏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回拽,手劲儿很大,比那天捏着他手腕还要用力。上岸后纪之楠发现他鞋子都没脱,长裤被海水浸成深色,湿哒哒地黏在腿上,显得有些狼狈。
直到回到屋里,秦魏宇还在喘粗气,脸色却是铁青的。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慢慢把手松开:“出去怎么不说一声?”
他刚才在准备早餐,无意中回头就发现刚才还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的人不见了,灶也没顾上关,急匆匆就跑出去找。
幸好人没走远,就在他们住的套房前面的沙滩上站着。当他看见纪之楠面朝深海,站在水里面的时候,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是真的害怕,从未有一刻像刚才那般恐惧。
纪之楠伸个懒腰:“出去活动活动。”
秦魏宇看着他沾着水和沙子的双脚,说:“我带你去擦擦。”
纪之楠努嘴指厨房:“糊锅了,不管管吗?”
秦魏宇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折返回去。
早餐时间,好不容易弄来的鸡蛋报废掉一个,纪之楠拿到的三明治里面还夹了一整个蛋。
秦魏宇用吐司夹着两片菜叶吃得斯文,纪之楠光看着,嘴巴里都觉得苦。他去把最后一袋方面拿出来,把盘里没动过的三明治推到秦魏宇面前:“我吃面。”
等面煮好放在餐桌上,纪之楠回头去找叉子,回来就看见切成两半的荷包蛋放在自己碗里。
他无语,出来度个假,怎么弄得连颗蛋都吃不起了。
回去是直飞,在飞机上吃了顿乏善可陈的晚餐,纪之楠有点怀念在X国转机时尝过的那个千层糕。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打开窗帘,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回过头来看左侧,秦魏宇正插着耳机看视频,纪之楠定睛一看,居然是他上次救场的那期《今夕夜话》。
要是没有安全带,他大概能从座位上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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