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朝堂之上一片附和之声。
淳于钊略显疲累地揉了揉眉心,说:“这是朕的家事,不劳诸位爱卿操心,若是实在闲得发慌,沿着城墙跑两圈也成。好了,有事奏本,无事便退朝吧。”
张庆芳不肯走,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说:“皇上!老臣曾经听到几句极其不雅的谣传……”说到这里,饶是三朝元老张庆芳,也不敢放肆,嗫嚅着不敢往下说了。
只是,这藏头露尾的一句话却惹得群臣窃窃私语不已。
淳于钊却令人意想不到地没生气,只是淡淡地扫视过殿上的众臣,说:“不是谣传,事实就是如此。朕此生此世,只愿与那一人携手共度,所以,不会立后,更不会纳妃。”
金殿之上的嗡嗡之声越发大作了起来,众臣不敢公然反对皇帝,却都是一脸不赞同之色。
大臣里面有个四品武官叫翟彪的,原是一直镇守边疆的外放官儿,因为前不久立了战功才奉旨调回京城任职,翟彪的秉性是不好打听八卦,故而不知道这事儿的底细和深浅的,此时不知道怎地福至心灵,忽然大着胆子说:“皇上既然深情如许,何不索性将那人立为皇后?”
一句话石破天惊。
众臣纷纷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唯有淳于钊哈哈大笑了两声,说:“翟爱卿的提议相当好,朕会考虑的。”
张庆芳怒声道:“皇上!历朝历代,从来没听说过有立男子当皇后的先例!”
淳于钊唇角微勾,不以为意地说:“那武则天当女皇的时候,有没有先例呢?”
张庆芳鄙夷地说:“皇帝何必和那先朝妖孽相提并论?怎不去追比汉武帝、唐太宗这样的千古贤帝?”
淳于钊盯着他,说:“张庆芳你以为你是三朝元老,朕就怕了你,由着你放肆不成?武则天明明是功过皆有、留待后人评说的女皇,你却大放厥词,混淆视听!”
淳于钊缓缓地扫视着殿下表情各异的群臣,声音郎朗地说:“要说帝王,古往今来,什么样品行的都有,有点烽火只为博一美人笑的,有酒池肉林暴虐无行的,有不理朝事耽于玩乐的,更有将领土割让给异族却安于半壁江山的,还有那些个荒唐得想当木匠当青楼老板的。朕扪心自问,绝不是那等荒淫无度的皇帝。朕远征乌突,南讨蛮夷,勤政爱民,兢兢业业,令百姓过上了安生的太平日子,无愧于先皇之重托,无愧于大晋的黎民苍生。”
最后,淳于钊痛心疾首地来了一句,作为结束语:“像朕这样的,不说是千古难有,也算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了,怎么你们就容不得朕有一点异于常人的喜好?”
此时,人群中传来”噗哧“一声笑,淳于钊一看,却是自己的三弟——悠亲王淳于铤,便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何可笑之处?”
淳于钊三兄弟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淳于钊和二弟淳于锋秉承了先父的严谨家风,不喜渔色,三弟淳于铤比他们小着几岁,尚未大婚,性格却是迥异,成日里拈花惹草,游荡优伶,淳于钊见他一次骂他一次,怎奈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没当回事。
说起来这家伙平时哪有上朝议政的空儿?这是因为他昨天总算挤出了一点时间,去探望淳于锋的刚刚满周岁的儿子,结果晚上多喝了两杯,就歇在了淳于锋的怡亲王府里,早上才被淳于锋拖出被窝,参加了平生第一次早朝。
就一个时辰的功夫,这家伙就打了十多个哈欠,这会子听到皇兄为了立后的事情又和老大臣们拧上了,倒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听得津津有味的。
淳于铤见淳于钊瞪着自己,却是毫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说:“臣弟就闹不明白了,皇兄的这点异于常人的爱好不是很利国利民吗?别的皇帝都是三年选一次秀女,三千佳丽只供皇帝一人逍遥,害得大多数黎民百姓娶不上媳妇。皇兄呢,无非就是想娶一个男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这不挺好吗?又不碍着谁的事,为何许御史,还有张大人跳起脚来反对呢?”
淳于铤摸着下巴,若有所悟地说:“我知道了!张大人之所以一直撺掇着皇兄立后乃是有私心的,皇兄不可不察。其实,据我所知,张大人的嫡长孙女年届十五,正是思嫁之时。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英明神武比得过皇兄呢?张大人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着想,‘文死谏,武死战’,其实呀,不过是想着说通了皇上,就好把自己的孙女塞进宫里罢了!”
淳于钊恨不能拍这家伙的肩膀大声叫好了!到底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平时看着老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关键时候还挺有眼色,知道为大哥排忧解难。
淳于铤也回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意思是“现在知道我没你说得那么一无是处了吧。”
张庆芳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颤颤巍巍地说:“老臣一片忠心为国,岂是如悠亲王所言,私心里打什么小算盘!臣以为,皇上既然身居庙堂之上,身系江山社稷,就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皇上得想着这万里江山,想着这黎民苍生,想着万世延绵,个人的一切都应该为此而让路,何况是一点子喜好?再说,就算皇上喜好男色,也和立中宫皇后没有冲突,历朝历代,亵玩男色的国君不少,因此而不肯立皇后的国君却是闻所未闻。皇上还是可以……”
淳于钊一拍龙椅的把手,怒喝道:“放肆!”
要是别人,早就被拉下去打板子了,可是张庆芳这老头儿七老八十地,怕是捱不住,最后改成张庆芳的两个儿子代父受责,各领五十大板。
这下子,别的人就算想反对,也惧于君威,不敢发音了。
张庆芳兀自不服,依旧顽强地唧唧歪歪,说:“皇上也得讲道理,哪怕是砍了老臣的脑袋,老臣也要说,皇上不立中宫,于祖制不合,于社稷有害,望皇上从善如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淳于铤见淳于钊面色铁青,眼看情形就要暴走,真要为了不肯立后的事情一时冲动,砍了张庆芳的脑袋可不是好玩的事,最后难免闹到收不了场,便哈哈笑着打岔说:“张大人,您那孙女真要愁嫁,要是长相尚可的话,本王也就马马虎虎照单全收了算了,省的你老扭着我皇兄不放。当真以为仗着一张老脸就可以胡说八道吗?真是老背晦了。”
张庆芳说:“我怎么老背晦了?我说的句句都是道理。皇上不立后不纳妃就不能有子嗣,没有子嗣就没有储君,咱们大晋朝的江山还怎么永固啊?”
淳于铤板起脸来,说:“皇上现年才二十来岁,最起码还要当几十年的皇帝呢,你这不是在诅咒皇上吗?”
内阁大臣宋熙最机灵,一听这话,马上出来,说:“悠亲王言之有理。张庆芳咆哮殿堂,御前失仪,臣奏请皇上免去他太府寺卿的官职,回家自省。”
淳于钊稳声道:“准奏。”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估计几个月的时间内都无人敢上折子请皇帝立皇后选秀女了,总算耳根子可以清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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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淳于钊和林默对坐用膳。
林默现任国子监祭酒,官职不低,却远离朝堂的纷纷扰扰,空闲时间也多,足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过,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心情有些复杂,此时低垂着眼帘,吃饭的样子不像是在吃着饭粒,而是像在数着饭粒一般。
淳于钊瞥他一眼,便用筷子夹起一块桂花鱼条,放到他碗里,命令似地说:“吃菜!”
林默听话地吃了下去,却还是一副食不知味、闷闷不乐的样子,淳于钊知道他心思重,也不点破,转而给他说起了笑话:“曹操家邀群臣,席间竟有两个小妾因争宠吵了起来。两人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嚷嚷着要丞相为自己做主。曹操被气得头疼,大声呵斥道:“你俩同归于尽好了!”周围顿时一片死寂。突然,一个武将冲出座位跪倒在地高呼:‘哈哈哈……末将于禁谢丞相赏赐……哈哈……’”
林默配合地咧嘴笑笑,算是给了淳于钊一个鼓励奖,淳于钊便推开碗筷,大步走过去,将林默一把抱起来,说:“这些都不能叫你高兴吗?那为夫只有使出最后一招,出点汗耕耘一番,才能叫你高兴了!”
服侍的太监们早就见惯不惊了,只是悄悄地下去收拾,又备下香汤,绢帕以供栉浴之用。
一时云歇雨收,淳于钊轻轻地揉捏着心爱的人的柔韧的腰,吻了吻他汗湿的鬓发,将他的一只手拖在胸口,紧紧地按住,说:“你只管放心吧,无论别人怎么说,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