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成了她的理了。
王夫人觉得这儿媳妇不靠谱,现在儿子又病着,须得静养,便索性带了宝玉回她那边调养着,免得被这儿媳妇闹腾得病越来越糟。
金桂落了单。她岂是个甘于寂寞的人?不高兴了,就将房内的丫鬟打得鬼哭狼嚎,高兴了,便纠聚人来斗纸牌,掷骰子作乐。又生平最喜啃骨头,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单以油炸焦骨头下酒.吃的不奈烦或动了气,便肆行海骂,说:“老娘现在等于是在守活寡啊!这么惨淡的日子怎么能不自己寻点乐子呢?就是那些忘八粉头都会自己取乐,我为什么不乐!”
贾母听不过去,跑去训诫,反而被金桂几句“臭不要脸的拿太监孙子来骗婚,坑了我家许多嫁妆钱财!”的话给骂了出来。气得狠了,贾母便叫了贾政来,说要给这“搅家精”孙媳妇上上家法好叫她知道规矩。
金桂听得要上家法,便马上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地叫嚷着:“就你们贾家这样的,骗婚在前,也好意思教训我的?你打,你打啊,要叫你打了去,我再不活着,一根麻绳吊死在你家大门口,叫世人都知道你家无德骗婚后便要逼死儿媳的嘴脸!”
贾政一个迂腐老儿哪里见过这个,一下子就傻了眼,又岂能是金桂的对手?贾母亦无别法,惟日夜悔恨当初不该为了贪图发夏家那笔子绝户财产而娶这搅家星,却是大家都没了主意,只得凭她去闹了。
夏金桂起先喜欢贾宝玉的相貌,经过这一场,倒是腻味了宝玉一般的弱鸡美少年,觉得男人嘛,还是要雄伟的好,不然隔靴搔痒一般有何趣味?再者,这贾宝玉而今又不举了,连一点子小乐趣也没了,不如趁着他这会子傻了,自求下堂,带着原有的嫁妆又回去夏家,另外寻个雄伟有力的男人。
夏金桂便接着闹了几次,渐次发现贾政是个无用之人,王夫人虽然心内阴狠,嘴上却来不得,最最可恶的就数贾家那个老不死的老太婆了,硬是不肯松口让她全身而退。
夏金桂不禁暗自磨牙:老而不死谓之贼,老货,你再挡着老娘的路,休怪老娘不客气。你当老娘是吃素的啊?老娘家里除了卖桂花之外,还开着药局呢,弄点什么药来药死你个老不死的,算是做好事不留名!
夏金桂是个胆子大敢于肆意妄为的。想着下受便真下了手,不过最后总算还是发了点善心,没有毒死贾母,而是用了一种比较罕见的慢性毒药,叫贾母也渐渐地出现了和贾宝玉类似的症状,傻掉了。
夏金桂背地里阴笑,人老了,变得痴傻也是很常见的吧,而且,贾家前不久才傻了一个少的,这会子傻个老的也算不得什么,说来说去,只能怨贾家风水不好,或是祖上没积德啊。还硬扣着我风华正茂的女青年做什么,未必还嫌不够热闹,还要我替他们生个傻的重孙子出来,搞个四傻同堂啊?
贾政和王夫人为了贾宝玉和贾母的傻病搞得心力交瘁,哪有精力抵抗得住夏金桂的猛烈反抗,只得从了她和离的主张。
王夫人见儿媳妇老实不客气地将她自己的嫁妆统统秋风扫落叶一般带了走,而自己之前花了几千两银子装饰得美轮美奂的宝二爷和宝二奶奶的新房则跟龙卷风过境一般惨然,不禁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看看贾府就知道了。
☆、第 108 章
林宅,外书房。
贾琏正口沫横飞地对林默说着贾家二房发生的耸人听闻的事情,不住地摇头叹息道:“唉,谁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呢?”
于是,林默便从贾琏那喜欢八卦的大嘴巴里面知道了贾家的全部的变故,说句不厚道的话,喜闻乐见。对贾老太,林默自是觉得她自作自受,恶有恶报,对于贾宝玉嘛,倒是有些恻隐之心,林默便给贾琏引荐了一位素有杏林妙手之称的大夫,且看贾宝玉有没有那个造化可以好起来。余者林默也便不再过问了,毕竟他自己也是一大堆的事情要操心。
比如现在,林默就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要做。
对着贾琏的长篇大论,林默只是淡淡地听着,时不时说一句“哦”或是“然后呢”表示他对贾琏的话极有兴趣,同时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贾琏的茶杯,温声对一旁伺候着的凌紫说:“琏二爷的茶都喝白了,你还不去给他另外沏个好茶来?”
凌紫听这意思,竟然不是端茶送客,倒是要款留这位平素不招大爷待见的琏二爷,并与之长谈的意思了,便忙应了一声,去外面的小茶间里另外给自家大爷和琏二爷都沏了酽酽的“大红袍”来,又自作主张用填漆小方盘端了四色细点和一些新鲜水果进去。
林默赞许地看了凌紫一眼,这丫鬟确实聪明有眼色,看出来他有些事情必须要和贾琏周旋周旋。
的确,林默把贾家大房从二房那里剥离出来,可不光是看着贾赦父子乖觉会来事,林默是必须要借助他们做一个要紧的用途,只是审时度势,未到时机,才将他们搁置一边罢了。而如今呢,局势一日三变,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预备了。
贾琏兀自不自觉,捏起一个奶油松子酥,放在嘴里大嚼着,还在满口不带把门似地,大大咧咧地说:“幸亏早些时候和二房分了家,老爷子太明智了,不对,是林大兄弟你太有远见了。要不然,这会子许多的倒霉的事情都要和他们搅在一起,可就太悲惨了。”
嚼着嚼着,贾琏忽然觉出不对劲来:慢着,当初分家是林默想出来的辙,还有这夏金桂也是前不久林默搭的线,怎么会这么巧?这事儿怎么觉得不太对头呢?难道不是巧合,而是林默故意阴整二房的?我就说二房的人哪能那么倒霉呢……
此时,林默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幽幽响起,道:“你是要庆幸和他们划清了界限。不过,光是划清界限是不够的。”
贾琏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面前负手而立、表情怡然自得的林默,忽然就明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你?是你故意设的套?”
豆大的汗珠顿时顺着贾琏的额头滚了下来,与他身上穿着的厚厚的灰鼠皮褂子形成极其不和谐的对比。
林默并不回答,只是施施然对着拼命冒冷汗的贾琏挑眉而笑,半响,才说:“我还没有出手,他们就垮了,可惜可惜。”
还没有出手就垮了?那要是他真出手了,贾府二房还能有囫囵着活着的吗?再往前推断去,贾元春之死应该也和林默有斩不断的联系。想林默虽然蒙圣上青眼,到底不过是个五品官员,他这手居然能伸到皇帝的三宫六院里去了,这身后该有多大的后台?这么一推算,贾琏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在午后明亮的光线下折射出一层细密的碎光。
于是,有着温润如玉的外表的林默此时在贾琏的眼中不啻是洪水猛兽了,叫他恨不能夺门而逃。
林默伸出玉雕般修长好看的左手,按住贾琏叫他坐好,淡然的声音传到贾琏的耳朵里,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你急着走什么?这茶是才沏的,上好的大红袍,一斤茶叶就是几十两银子,不多喝几口岂不是可惜了?”
贾琏哭丧着脸喝了一口,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他刚才说什么,光是和贾家二房划清界限不够,言下之意就是还要我们再做点什么了。会是什么呢?反正,不管是什么,贾琏都不敢随意拒绝,他现在算是知道这林家庶子的厉害了,同时不禁佩服起老爹的英明来,老爹当初可不就是严命他没事就来献殷勤的吗?还好还好,好险好险啊。
于是,贾琏偷窥着林默的脸色,谄媚地说:“大兄弟,从此我就是唯你的马头是瞻了,有什么差遣,只管开口,但凡做得到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默微微勾起唇角,慢悠悠地说:“我就知道贤兄为人仗义。赴汤蹈火嘛,倒也不用,我只是想要请贤兄帮个忙,在我是一件事关仕途的要紧事,在贤兄而言,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的些微小事罢了,不知道贤兄意下如何。”
饶是贾琏,此时粗大的神经也不禁绷紧了起来:默称他为“贤兄”哎,若不是事关紧要,林默会突然这般客气吗?
贾琏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问:“什么事情?”
林默也不遮掩,非常坦然地就将自己想要借助贾琏将王子腾引至自己家中,有一大人物秘密想要见他的事情说了说,又叮嘱说:“你先不必说那位大人物,只说我很仰慕王大人,倾心相与王大人结交,知道王大人喜好搜罗历朝历代名家字画,并素有火眼金睛,能识真伪。恰好我亦有此嗜好,亦是收藏了许多名家字画,只是没有王大人的眼力,或许其中玉石混杂,若是能王大人点拨一二其中关窍,则不胜荣幸矣。”
贾琏还想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林默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把他的问题给挡回去了:“贤兄不在官场,不知道官场险恶。有一句话叫做‘法不传六耳’,该咱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咱知道的也别去打听,若真是打听出来了不该咱知道的东西,可怎么办呢?岂不是晚上觉都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