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对不起……”李云巍哇地哭出来,“我要妈妈……”
这句话刺痛了李穹宇,他脑海里走马灯般纷繁掠过张雯笙对他的种种好意,他喜欢陈美芳没错,可是他也因此辜负并伤害了最爱他的人。若这世间无法周正地保全了所有,又何必予人七情六欲,徒生烦恼?
他顺手抓来翻倒在地的酒瓶,拔了盖子几口吞掉大半,然后躺倒在地,遮着眼睛哽咽。
李云巍捧起酒瓶,看着剩余的酒液在灯光照耀下轻晃,像一种无声的诱惑,他举到嘴边,灌了一口。
剧烈的烧灼感自食道一路延伸下去,痛苦不堪。可这痛苦竟也多少缓解了心头的伤恸。他在父亲的哽咽声中,沉默着吞咽,直到瓶子见了底。
有些困倦,他站起身想要回去卧室,却走不稳,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明晃晃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睛。
可是心内却萌发出飘飘然的莫名喜悦,几乎盖过长久以来的压抑。
李穹宇看到儿子歪歪扭扭摸索着走出房间,并没有去训斥他。就让他在烈酒的微醺中安稳地睡上一晚吧。李穹宇这样想着。虽然悲恸不可能迅速被冲淡被化解,可是短暂的遗忘,对李云巍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李云巍一觉醒来,发现卧室门外站了一个瘦削高挑的黑衣人。
“巍少爷您好,我是您的贴身保镖,尚思媛。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
在新招录的保镖队伍中,李穹宇将尚思媛挑选出来陪伴儿子。自己从来疏于照料,恐怕儿子有何闪失,多一人照应也多放一份心。
李云巍不以为意,随她去。对于当前失落情绪中的他来说,周遭的任何变化,都引不起他哪怕一星半点关注了。
自从那日饮酒获得片刻欢愉,李云巍便如上了瘾,夜夜畅饮酩酊大醉。李穹宇虽感头痛,却也想不出更好办法来宽慰儿子,只得由着他。
尚思媛开了卧室的灯,见李云巍躺倒在一片凌乱的酒瓶当中,无奈叹了口气。
少爷小小年纪,却酷爱酗酒,如此不良嗜好,大当家却睁只眼闭只眼。尚思媛再也看不下去,决定插手管教。
“别喝了巍少爷,”夺下李云巍的酒瓶,“未成年人是不可以喝酒的。”
李云巍无缘无故被打扰,心生不满:“你干嘛啊?我父亲让你来的?”
“并不是大当家的意思,但是……”
李云巍盘腿坐起来,看着她:“尚思媛,你也管得太宽了吧。父亲让你保护我的安全,不是让你来教育我的。而且,你不过比我大七岁,却也一样未成年,就算说是监护人也轮不到你,又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生活?!”
“巍少爷,我知道您心中难过,可是酗酒有何助益呢?夫人若是知道您这样……”
“不要提我母亲!”李云巍暴怒,“你懂什么!你死过家人吗?!”
尚思媛露出惨淡的笑:“我懂得的,也是在少爷这样的年纪,我们全家出游却出了车祸,我卡在车里,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我身边……”
李云巍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尚思媛爱怜地抚着李云巍的头:“所以我懂少爷的疼痛,可是,家人们在天上绝对不愿意看到孩子自甘堕落放弃生活,所以少爷,你要强大起来,成长起来,让夫人放心,免得她日夜牵挂。”
李云巍重重点着头,五官扭曲在一起,嚎啕着哭了出来。这长久以来郁积在心的悲恸此时如决堤的洪流喷涌而出。尚思媛把少爷揽在怀里轻拍着背,她知道这个少年,从此刻开始,将要褪去懵懂,抽枝拔节,伸展成独当一面的参天之树。
第20章 第二十章 心结
听李云巍说“父亲,我想跟您学习商事”时,李穹宇惊得眉毛都要打了死结。
“你还小呢,先好好念书,等长大了,我自然会带你。”
李云巍却不认可:“May只比我大了几个月,现在已经成为弃影少当家,为什么她可以一边上学一边掌管家业,我却不可以?”
李穹宇想说美美是没有办法,弃影如今只余她一人,若她不去拼命死守了所有,便是叫张殷雅钻了空子,弃影就消亡了。可是转念一想,儿子同样历经了丧亲之痛,他想要抓取更多的安全感在手中,却也在情理之内。
于是应承下来。“我会教你,但是每件事面临重大决定时,你都必须来找我商量,能做到吗?”
“我自己会处理的。”李云巍反驳着。
“你听我的就对了。刚接手不知轻重,有好多东西你也都不懂,一切都要慢慢来的,心急怎么能行呢?”李穹宇教导说。
“所以大当家就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您来负责了?”尚思媛见李云巍一脸兴奋地翻阅着厚厚一沓材料,笑着说,“真是好消息啊巍少爷。”
“我一定会把它完美搞定。”李云巍仰起头,似乎对着自己做了保证,又似乎是对天上的人。
李穹宇走出伤痛后,继续做着弃影的工作,希望May终于想通,促成合并。次次碰钉子,却也不恼,愈挫愈勇。
而李云巍则一头埋进人生第一个项目之中热火朝天地工作着。继承了李穹宇的聪明才智,李云巍初次试水就展露出过人的本领,再加上尚思媛在旁协助,他如虎添翼,小有成绩。
“所以母亲,现在的我,还算令您安心吗?”记不得自己是怎样从May的病房狼狈地离开,拥着大把令人疼痛的回忆,李云巍跪在家中供奉的遗像前,只觉几乎要被伤恸所击垮。
他跌跌撞撞闯进厨房,随手捞了一瓶酒启了盖子痛饮起来。多年前尚思媛的劝阻完好地令他化悲痛为力量站立到更广阔的高度,而酗酒的毛病,每每在被回忆困住痛彻心扉时,便如解了禁犯了瘾,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寻求机会麻痹神经。
今天格外地安静啊。李云巍苦笑,自己竟然还期待着有人来阻止。而尚思媛今天轮休,并不在宅邸,这次恐怕自己喝到吐,也没人知晓了吧。
“别再喝了。”
李云巍转过头刚想问“思媛你不是休息吗今天”,却被Through取走了酒瓶。
“很少见你喝成这样,是去探访弃影进展不顺利吗?”Through问着,一边搀扶起李云巍。
李云巍烦闷地点点头,任由Through将他安放在沙发上。
“你去哪里?”见Through转身要走,李云巍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弄点醒酒汤来。”Through被李云巍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抽开手,李云巍却并不肯放。
“陪我呆会儿吧,Through。”李云巍恳求地说。
“我,是不是从出生就是个错误。”李云巍缓慢说着。Through陪他坐下,大白天的日光热烈,晒得人脖颈灼痛。Through没有去遮挡了窗帘,因为李云巍握住他的手传递来的温度,冰得他生疼。
“我父亲是因为有了我才和母亲结婚的。”Through覆着李云巍的手,将温热传递给他,安静听他述说着,“母亲爱他入骨,他却是另有所属。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不被爱的环境下成长。父亲大抵是恨过我的,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便也不会与母亲组成家庭,母亲便也不会死去了。如此说来,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你父亲是爱你的,这点毋庸置疑。”Through突然说道。
李云巍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爱你,只是不会表达。”Through说,转过头来直视着李云巍,“你千万不要误解了你的父亲。他对你的母亲是有感情的,只是他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在至声做事久了,早年的往事也多少从其他家仆口中得知一二。Through心想凡事果然当局者迷,这个家中缺少了女性来做调和,父子之间的交流便如长久未曾润泽的门锁般生涩难开。
“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他又不涨你薪水。”李云巍不以为然。
“我说的是实情。”Through表情变得些微难过,“他若当真不爱你,就不会为你创造一个家庭了。真正不爱的体现,应是我所经历的那些吧。所以少爷不要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轻,随随便便就要丢弃,这样岂不是辜负了身边所有爱着你的人?”
说罢,他便沉默下来不再作声。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李云巍愧疚地反过来安慰。
“没关系的,少爷。”Through站起来,想要去到厨房。
“别做了,酒劲儿过了。”李云巍说着,到玄关取了外套,“我去海边吹吹风。”
“我陪您。”Through不假思索说道。
“嗯?”李云巍感到有些意外,“你不是从来都不愿去外面的吗?”
“可是尚思媛不在,少爷一个人……”
李云巍轻抚着Through的脸,笑着说:“知道你关心我。但你不想见人,不要勉强。”
“没关系的。”Through说着戴上了黑口罩,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个鸭舌帽扣在头上遮挡住眼睛。
“你还挺熟练。”李云巍看着认真乔装打扮的Through,感到好笑。既然这么坚持同行,就答应他吧,有他在,这份积郁在心的难过,也变得没那么剧烈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抢救
一只海鸥贴着碧蓝的海面掠过,扇动有力的翅膀,飞进耀眼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