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镜一个人回到住处,挑了部电影看完后,准备第二天天早餐的食材,时间到了便上床睡觉。他没有把辞职的事情告诉父母,不然除了催他相亲以外那老两口又得有新的奋斗目标了。手上的积蓄还能安稳过段日子,也做好了得不到盛兆良回复的准备,到时候就着手找工作吧,先从剧组打杂开始做起都行。
田镜在床上躺下来,这个角度他能看得到放在床边的一摞摞书本和碟片,工作再忙他也没有让他们蒙尘,他希望有一天,那个狭窄的角落里,能放下一台摄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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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田镜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个声音甜美的女生,没有任何前缀,确定是他本人后给了他时间地址,要他准时到达。
“请等等,我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情况。”对方似乎有些慌张,“我刚刚到这里工作,上头给我联络表,让我挨个儿打电话就行,不然,不然我去问问?”
听语气也知道小姑娘不愿意面对领导,田镜只好说:“算了,我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
对方连连道谢,田镜挂了电话,拿着记下来的地址来回想了想,这是个别墅区的地址,而自己认识的人能住那儿的应该没有,大约……大约也只能跟盛兆良有关了。他早已没有盛兆良的联络方式,只能跑一趟去看个究竟。
就算是田镜,也有片刻的幻想,也许盛兆良愿意给他机会?那这很可能是一次友好的会面。
通过道道登记和内线确认,田镜才到达别墅,找了半天找到门铃,不一会儿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房子里出来,朝他小跑过来。
“请问是田镜先生吗?”
“啊,没错。”
“我是盛导的助理,我来带您进去。”
田镜在太阳底下晒了一路,这时候又有些出汗了,屋里冷气太足,他一进门就觉得不适,等看到窗明几净的客厅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其中还有不少电视上见过的面孔,田镜更加不适了。
那些人见来了个生面孔,纷纷要盛兆良的助理介绍,结果助理只知道田镜的名字,一般这种场合,有助理在的情况做自我介绍就有些跌份儿了,更糟糕的是,田镜连自我介绍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根本不适圈内人,在此之前,拍出来给人看过的东西,大概只有毕业设计,还是四年前的了。
就在田镜手足无措的时候,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把低沉的男中音,狐疑地叫道:
“田镜?”
田镜回过头。
是郁溯。
第五章
田镜还在发愣的时候,盛兆良也从郁溯身后的楼梯上下来了。
两人都穿着家居服,状态闲适,田镜垂下眼睛。
“你没跟我说田镜也在啊。”
田镜听到郁溯跟盛兆良说话,语气里还是有种疏离,他回想起前几天在同学会上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议论,谁谁最近从美国回来了,不谈别的,就凭他那张脸,也是国内市场好混,不知是讽刺还是褒奖,当时他并没有想到那些人说的是郁溯。
如果是郁溯的话,他回来的原因,也许还有盛兆良。
他命令自己不要多想,再见盛兆良,要的也不过是一分工作,他是来求职的,不是来给自己找念想的。
“哦,他啊。”盛兆良不甚在意地回道,“他是摄影助理。”
田镜站在原地,一直颔首听着,听到这个的时候愣了愣,随即立刻欣喜起来,在同学会上冲着盛兆良喊出“要做你的摄影”有多自不量力他也知道,他只是着急了,实际上,只是摄影助理这个位置已经足够他兴奋了。
“任老师的摄影助理。”盛兆良补充道。
田镜悚然抬起头来,正正对上盛兆良玩味的目光,一瞬间觉得周身发冷。那里头是有恶意的,田镜想。不由地,田镜眼前浮现出盛兆良第一次对他露出鄙夷眼神,还有任曜驹隐忍沉默的侧脸。
他想错了,这绝不会是一场友好的会面。
盛兆良走到客厅中央,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来,悠然地自己斟了茶,轻抿一口:“任老师不是还没下决心吗?我就给他一个能下决心的筹码。”
田镜握紧了拳头,在场的除了盛兆良,郁溯,以及田镜自己,没有人能听懂这句话,但看气氛不对,有眼力见儿的人连忙插话:“那敢情好啊,要是任老师答应要来,盛导你要省了一半心。”
说话这人看了看田镜,主动伸手过来:“我是咱们《贺徊》的副导演,简川。”
算是把那页揭过去了。
田镜还有些懵,与简川握手 ,对方顺势为他介绍了其他人的职位和姓名,介绍到郁溯的时候,简川笑着说:“这不用说了,咱们的男主角贺徊!”
田镜这才在进屋后第一次与郁溯对视,郁溯朝他点头微笑,那分明是个礼节性的浅淡微笑,却一如既往的,勾魂摄魄。
田镜深吸了一口气,短短几分钟,盛兆良已经成功地把他最不堪回首的过往都拎到了眼前,就看他接不接了,他可以现在就转身走人,但自此之后,大约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就是因为没有勇气,才变成今天这样,这次再逃跑的话,大约又会是一个难以下咽的十一年。他不知道盛兆良有什么打算,如果认为把任曜驹和郁溯都凑到一个组里,是盛兆良的别有居心的话,田镜也想笑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任曜驹是国内顶尖的电影摄影,郁溯是亟待开发的新派演员,也许给自己安插位置才是计划外吧。
简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接收到这份好意,田镜很识趣地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开始开会。
盛兆良的新片是部人物电影,讲乡野出身的贺徊如何利用美色和权谋步入朝堂,最后却为自己的野心所害,死在了万人唾弃的菜市口。显然这个极富侵略性的角色很适合郁溯,田镜甚至有一瞬间想,会不会是量身打造呢?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往孔总挥手,拍散自己的想法。
别惦记了,一切都与你无关。
整个下午会议顺利,心里对即将进组再如何不踏实,但只要是讲起电影来,田镜就能立刻进入状态,结束的时候都还有些回不过神,其他人都走了,钟点工阿姨到他面前收茶杯他才连忙起身。
“你以前在电影院也是,要保洁阿姨来赶才回神。”
盛兆良一手支着下巴,不经意地说。田镜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两人目光接触,盛兆良忙清了清嗓子,把话题岔开:“等下你跟林锐去签下合同,拍摄周期在六个月到九个月之间,做好准备。”
说完盛兆良就起身伸个懒腰,要往楼上走。
“谢谢。”
盛兆良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
郁溯站在一旁,和田镜一起目送盛兆良拖拖沓沓地上了楼,而后回过头来:“我送你出去吧。”
“嗯。”
如果说田镜对郁溯还是有所了解的话,那就是永远不要忤逆他。
盛兆良的房子在别墅区的深处,靠着人工湖,要走到门口都需要二十来分钟,坡道上树影摇曳,只有他们两个人。郁溯出门时戴了顶鸭舌帽遮阳,长发还是随手扎成一束,垂在脑后,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走在田镜身边,哪怕不露脸也有种鲜明的逼人气势。
田镜倒是习惯了,高中时候他跟盛兆良一块儿玩,也有不少人笑话,他已经不会为自己产生的违和感,觉得羞赧了。
“你跟他是最近联系上的?”郁溯问。
“嗯,前几天有个高中同学聚会。”
“哦,我没去,我昨晚才到的。”
所以直接住在了盛兆良的家里吗?
田镜埋下头,数着步子走,他跟郁溯也已经四年没见了,两人在过去也算不上熟识,唯一能叙的旧只可能围绕盛兆良,有什么意思呢。
然而郁溯似乎不这么想,自顾自说道:“我也很意外会在今天见到你,我一直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但你还真是,跟他绑在一块儿了啊,有他的地方就一定有你。”郁溯说完笑了笑,他笑得轻描淡写,都显得不像是嘲笑了。
田镜还是不说话,数步子的节奏快了起来。
在郁溯眼中,他就像一个恨不得把自己卷起来,沿着坡道滚远的刺猬。
“这是缘分也说不定。”郁溯说,“过了那么多年还是聚在一起了,该珍惜啊。”
他在句末的叹音温厚而真诚,那种漂亮嗓音和这个人的漂亮面孔一样具有迷惑性,但田镜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还是断了。
田镜停下来,转身面朝郁溯。
“那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郁溯藏在帽檐底下的眼睛看不清,但他的嘴角扯了扯,田镜知道他听懂了。
“我先走了,不用送。”田镜打算赶紧撒腿跑的,这种暗含威胁的话说完他几乎就吓破胆了,但郁溯拉住了他,手指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和。
“马上就要开始一起工作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田镜甩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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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徊》开机这天,田镜见到了任曜驹,他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穿一身黑,工作人员忙碌地在他身边穿梭,他就蹲在墙边抽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老烟枪,掌镜前几乎都要先抽一包,伴着烟雾把脑子里的分镜捋清楚了,摸到摄影机才会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