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你模仿……”任曜驹扶着下巴,抿起嘴,像是烟瘾又犯了,“我其实一直觉得,你受他影响太深了。”
田镜还在想任曜驹说的“一直”是从何时到何时,结果场记在不远处拍拍手喊道:“第四十九场戏准备啊!”
任曜驹便也没跟田镜继续,走到轨道上的摄影机前坐下来。
田镜也准备到自己的岗位上,结果一扭头,就看到盛兆良站在自己身后,不说话,只是眼仁黑黝黝的,看着他。
听到过盛兆良和郁溯的争执,田镜多少也是有点感觉的,虽然不大能理解,但是盛兆良似乎不喜欢任曜驹和自己亲近。
最终盛兆良看了他一会儿,一句话没说,去座位上开工了,田镜松了口气,虽然两人现在算是交往关系,但是面对盛兆良他仍旧觉得有压力。
盛兆良坐下后林锐给了他个杯子,里头泡着些柠檬片,盛兆良接过来,发现那塑料杯子还带个吸管,吸管底部趴了个憨态可掬的白熊玩偶,一看就是哄小孩子的,他诧异地看向林锐,林锐还是一脸冷漠:“今天早上田镜小心翼翼给我的,说是他前几天在网上买了柠檬茶,想给你提神用,比天天喝咖啡好,杯子是店家送的。”
盛兆良看了看不远处正小心翼翼擦镜头的田镜,想着昨天他才跟田镜摊牌,这柠檬片却是几天前买的,这家伙痴汉不改,好像并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他握着杯子吸了两口,发现那吸管还有几个花哨的转弯,带颜色的液体被吸上来的时候视觉效果有点酷炫,果然是哄小孩子的。他清了清嗓子,放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来吸了两口。
各组人员都准备好了,发型师给郁溯最后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几丝头发,退出镜头范围,简川喊了action.
田镜脑海中全是任曜驹说的话,推镜头的时候手有点慢,才开始十几秒,就被盛兆良喊了cut.
盛兆良脾气臭,一旦被他喊cut,现场都是静默无声落针可闻,田镜跟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动也不敢动,结果盛兆良只是说:“田镜注意跟进,再来一遍。”
因为剧组规模太大,人员众多,盛兆良从不费心记人名字,除了他身边那一小圈认识的,其他人都是喊职称,前几天他还“你你你”地叫田镜,今天却喊了名字。
田镜耳朵发热,点点头,却感觉到不少目光投过来,昨天盛兆良跟他闹,毕竟是在休息时间,旁边的人不多,今天是让整个剧组都察觉到了,不消说,一定不少人燃起了八卦魂。
田镜心理素质还是差,之后一直出错,这场戏是动作戏,反复以后郁溯早就满头大汗了,他的助理远远给了田镜好几个眼刀,田镜头都不敢抬。
简川看郁溯体力消耗太大,跟盛兆良低声说:“先把田镜换下来吧,就几个推镜头,谁都能拍。”
盛兆良点了点头,简川松口气,他跟盛兆良还算熟识,知道这人虽然专业,但有时候也任性,看他跟田镜关系不一般,还有些忌讳。
“来,田镜你先……”
盛兆良突然站起来,指了指监视器,对简川说:“你来盯着。”然后走到田镜旁边,“我来。”
田镜被吓死了,导演来接他的活,但眼下也不敢耽误时间,连忙让开。简川脸色尴尬地看了看田镜,喊打板员打板。
郁溯在镜头前摆好起手姿势,打板声一落,就动作起来,他腰上挂了威亚,方便凌空旋转之类的动作转足圈数,结果一圈还没转完,他整个人就折断了一样,突然软倒,而威亚另一头的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把他拖出去了一截才停下。
现场立刻炸锅了,工作人员纷纷围上去,盛兆良也一把推开站在他身旁的田镜,冲到郁溯身边,想要去扶郁溯,又担心二次伤害,跪在旁边手足无措地问:“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郁溯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挤出个笑来:“我没控制好,好像扭伤腰了。”
郁溯招的助理好像之前就是他粉丝会里的小姑娘,这个时候眼圈都红了:“才不是你没控制好,来来回回那么多遍,没体力了当然容易出意外。”
田镜站在人群外头,低下头,看了看这些天铺轨道把手心磨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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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郁溯因为受伤,就先不拍他的戏份,其他角色的戏份少,收工也收得早。田镜把器材点好收起来后,回头却发现片场只有零星的几个场工还在收拾东西,其他人都走了,他本来想试试约盛兆良吃饭,看来只能算了。他从楼里出来,又碰到了站在门口抽烟的任曜驹。
“一起吃饭?”任曜驹戴着鸭舌帽,大概是嫌外头阳光太辣,也许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不过这样看,他也年轻许多。
“好。”田镜连忙应了,跟着任曜驹慢慢踱步回了酒店,餐厅里已经有不少剧组里的同事吃完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跟他俩打了招呼,田镜发觉面生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从未交谈过的,他一边认脸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对方名字。
坐下来后任曜驹点了几个菜,看着菜单喃喃:“这里没有冰牛奶,椰奶行吗?”
田镜看他是在征询自己意见,忙说:“没问题。”心里却微微惊讶,怎么他这喜好有那么明显吗?
两人等菜的间隙聊了些闲话,田镜其实一直想仔细问问任曜驹,单是几个简单的镜头,就能看出相似痕迹吗?却一直没找到机会,毕竟他自己也尴尬,大学时候他对盛兆良求而不得,确实有段日子近乎恍惚了,拍东西的时候刻意或者无意,模仿盛兆良的作品,他总觉得镜头是电影人的第二双眼睛,透过镜头的时候,总会设想如果是盛兆良,他会用怎样的构图怎样的角度,他在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怀抱着怎样的情感,久而久之,这种模仿开始变得更像是习惯也更加扭曲了。
但这一切都从他休学之后改变了,田镜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轨道里,或者说,他想回到没有了盛兆良的轨道里。
“田镜,《贺徊》这边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任曜驹看田镜半天不说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任曜驹不善交际,这么多天来总想着铺垫,结果左铺右铺,似乎总是没铺到点子上,再看今天盛兆良在片场对田镜的态度,也有些着急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田镜。
田镜回过神来,有点茫然:“《贺徊》少说还要半年吧,我还没想那么多……”
任曜驹喝了点茶水,像是想要缓解下自己的急切态度:“唔,我今年想做一部片子,年底动,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想叫你参与一下。”
田镜挺受宠若惊的:“我当然愿意,任老师你执导吗?”
任曜驹微笑着点点头,两人就着话头愉快地聊了很久,一直到餐厅没什么人了,才作罢。
田镜刚刚站起身,就看到郁溯的助理脸色很不好地进了餐厅,手上拎了几个餐盒,直接甩到桌上。
“叫你们经理出来!”
服务员上前询问,小姑娘眼圈红红地吼:“你们的东西有问题,我家艺人吃完就吐了,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田镜本来不想管,但今天郁溯受伤,多少有自己的责任,便过去问了问,郁溯的助理大家都叫她小苗,脾气挺拗的,看见田镜更不给好脸,还找机会挤兑了几句,赖田镜害他们家艺人可怜巴巴趟床上。
餐厅的工作人员看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毕竟肉眼看不出来,任曜驹问了问小苗郁溯的具体症状,结果并不严重,只是有些干呕和吃不下东西,任曜驹立刻就没兴趣了,有点儿看不上这矫情劲儿。
田镜劝了劝小苗,说跟她一起去看看郁溯,也当面道个歉,小苗噘着嘴,放过了餐厅的服务员。
上楼后任曜驹先走了,田镜跟在小苗后头,结果越走越不对,正以为小苗要带他进盛兆良的房间了,小苗才越过盛兆良的房间,敲了隔壁的门。田镜有些傻眼,原来盛兆良的左边住着郁溯,右边住着自己。
他一时间不知道涌到喉咙的是种什么情绪,小苗已经刷开了门,进去后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郁溯,和坐在床边的盛兆良。
盛兆良看到田镜,霍地站了起来,眼神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田镜立刻明白了。
作为助理,艺人身体不适,更应该在身边照顾才对,小苗却在餐厅里跟人扯皮扯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的授意。
田镜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第十四章
“田镜!你站住!”
盛兆良从屋子里喝醉出来,大喊道,田镜便站住了,盛兆良没想到他那么听话,一个没刹住车,撞到了他背上,感觉人都往后弹了弹。盛兆良脸上发红地站稳了,抬头看田镜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说他听话其实也不对,怪让人下不来台阶的。
盛兆良伸手去握田镜的手,田镜也让他握,盛兆良放心了几分,把人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田镜像尊石像,还是寺庙里胖乎乎的那种,不说话,又沉得很,如果不是顺从,他大概是没办法把人拖进来。盛兆良觉得手心里握着的软肉手感很好,低头看田镜手背上的五个关节都是五个小窝窝,心里喜欢起来,就在他每个窝里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