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雪立刻反应过来话中之意,面上激动的表情僵住了,嘴角还有些抽搐,瞧着着实令人发笑。她尴尬地打个哈哈,权当没听到般顺着窗外望去。
西边天空青白一片,无云,干净透彻得很,唯有耸然天际的山峰望得人脖子发酸。
这山峰瞧着亦有些奇模怪样,乍一眼顶端竟像个女子线条柔和的侧脸,接着仔细一瞧,模糊的身线亦跃然于上。只见其极目远方,下颌微收,垂手而立,颇有一番静心待君归之状。
不等祁无雪好奇地开口,王鄞便望着那山峰道:“那便是望春峰。看着像极女子罢?原本此山便以此形状为名,叫做望夫石。只是大抵总觉得有些悲戚,望了如此千千万万年也不见君来,便改了名号,称为望春峰,总归添了些喜气。也奇怪,谷中的春天确实来的早,外头还料峭得很时,这里的春花便已然开了烂漫。”
祁无雪学着王鄞的姿势望那远处的山峰,深沉道:“可惜,改了名字却改不了本性。不知是哪家负心汉一去不回,这姑娘也真是蠢,改嫁不就得了!”
王鄞乜斜着望着边上一脸叹息的祁无雪,挑眉道:“如此甚好,那么逮个空子你不在,我便放心大胆地移情别恋好了。”
祁无雪竖了双眉,刚想强词夺理,又释然地兀自一笑,道:“有我这么个人在前头,你可还能看得上谁?”
王鄞忍不住笑起来:“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厚着脸皮还如此骄傲的,今儿可真是长见识了。”
“实话好吗?!”祁无雪亦跟着笑起来,又抱着王鄞脖子,眯眼靠近,道,“若你真的爱上他人……”
“如何?”王鄞顶不怕威胁。
“……不知道。”祁无雪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好丧气地老实道。
没来得及嘲笑一番,门外便响了敲门声。
“小小姐,祁姑娘,早饭好了,可要送进来?”是寒伯。
王鄞开了门,亲自接了食盘,想了想问道:“寒伯,你与二姐房间相隔不远,可知其昨夜睡得可好?”
寒伯不知王鄞何意,只皱着眉头回想道:“这……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清晨起来其房间灯火还是亮的,方才送早膳进去二小姐面色亦不佳。”
王鄞点头:“知道了,谢谢寒伯。”
洗漱完毕之后,祁无雪颇为贤惠地将装着清素小菜的碟子摆放整齐,又盛好粥,拿莲花勺子无聊地划着,待王鄞坐下之后,便抬眼问道:“可要顺带帮帮你二姐?”
王鄞浅浅舀了勺煮得浓稠的玉米粥,放至唇边吹了吹,笑道:“怎的如此像我肚中蛔虫,心思全被你猜中了可真是烦恼。”
祁无雪不小心被粥烫到,只顾鼓着腮帮子吸气,胡乱笑着说:“是嘛,看你还敢不敢趁我不在喜欢他人,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望着这个被烫到死去活来还不忘威胁自己的祁无雪,王鄞因昨夜之事阴郁许久的心忽然就放了晴。
作者有话要说:酷爱奖励考试周还日码六千的我(≧?≦)【我才不是学渣呢!
☆、第四十五章 山中时光
祁无雪为人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肩头被戳出个窟窿,还兴致勃勃地缠着王鄞去村里溜达,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还分明没有伤者应有的虚弱,整个儿一精神极佳。
王家祖屋为谷中小村至北之地,沿着芳草丛生的小径往南走几步,转个角便能瞧见碧绿树荫之下疏疏朗朗的几户人家,寻常屋子前围个竹木篱笆,此时正赶上做饭时候,三三两两的炊烟袅娜而起,极为生动朴实。
穿村而过的溪水逐渐宽阔,上头架着几个石板桥,祁无雪蹲着站在上头,望着水中许久,忽而冲王鄞粲然笑道:“姐姐来看,这水如此清却还有不少鱼。”
“水清无鱼,大抵这水还不够清罢。”王鄞随了祁无雪一同蹲着,淡淡说道,“许多事情亦是如此。自以为能够侥幸,其实不过没到那个地步罢了。”
祁无雪落在水中的手指蜷了蜷,装着不明就里地笑着说:“姐姐果真颇懂哲理。我却浅薄,只看得见眼前的。”说着,撑着石板桥坐下来,舒口气抬头望着太阳底下灿灿的山峰,道,“低首山涧,仰而云峰。疏茶淡饭,姐姐在侧。如此真是心满意足。”
王鄞望着眼前这个随意而坐的祁无雪,没有精致的妆容,不苟的衣装,却依旧美得令人无端想要亲近。
是啊,若一直如此,没有背负的血债,没有牢记不敢相忘的责任,没有终期,没有寻找两人的追兵,从此隐于此中,整日平淡而温暖,多好。
对于之后不得不开始的一切,王鄞想想便觉得累不堪言。而对于祁无雪的担忧与紧张,王鄞自然了然于胸——傻女人,我的确瞻前顾后,学不来义无反顾,然而还不至于愚蠢,伤人又令自己悔恨之事还是断然不会做的。
这种舒逸的日子终究有结束的一天,何不享尽其中一分一毫?
转头望见王鄞正瞧着自己,嘴角浅浅弯了起来,祁无雪亦笑:“在想什么?”
王鄞颇有深意地说:“你在想什么,我便想着什么。”
祁无雪诘道:“难不成姐姐还想着自己?如此自恋,无雪愧叹不如。”
“我这不是在你边上么?想我作甚?”
祁无雪抿了唇:“你不懂。”
“怎么不懂?说来听听?”王鄞凑近了些。
山风自裙角眉梢荡过,碎光落在眼底,竟比山溪更为透彻。山谷安宁平和,亦无人相扰,望夫女立于侧,见证许多时光与爱情。
两人错身相拥而吻,时晷凝滞不前,此间恍若世外桃源,一如神仙眷侣的避世之地,藏于此便能携手终老。
在山谷中的时光快得就像砂石,一晃神便过了好几天。从日起东山到薄暮漫天,仿佛就只是一眨眼。
这天晚上,祁无雪照例缠着王鄞一起睡,原本安安稳稳地躺着,翻个身便又开始动手动脚。
而王鄞如此强的自制力,自然一个手指头戳开了祁无雪:“血还没流够吗?”
祁无雪瘪瘪嘴:“伤口已经好了啊。”
“都会骗人了?”
“真的啊。”见王鄞全然不信,为验证自己所言不假,祁无雪干脆地解了衣带。领口一松,露出一片凝脂玉肌。
放了帘帐的空间狭窄而晦暗,王鄞眯着眼睛随口道:“解了纱布便是好了吗?分明还是一个窟窿。”
祁无雪自上而下靠近些:“看不清就别胡扯,明明就是痊愈了。”
王鄞仍旧一副不信的模样瞟一眼,顿时愕然地瞪了眼——几日前还皮开肉绽的伤口竟只留了个浅粉色的伤疤,只是这模样狰狞,让人不就心疼。
“祁无雪,你是背着我练了什么邪功吗?”王鄞望着祁无雪亮闪闪的眸子,认真道。
“……”
还未来得及解释,窗口便扑棱棱一阵响,床笫之间气氛正有些微妙,两人便默契地无视了那声音。
谁料窗口那货见许久无人理睬,便开始邀功似的“咕咕”叫,叫得还颇有节奏感。两人相视一眼,继续无视。不久,叫声停了,换做了“笃笃”的啄窗声。
“罢了,若发展下去,那死鸽子大抵要以死明志了罢。”祁无雪叹口气,拉开帐子,一脸不快地赤脚下床。
王鄞坐直身子,系好衣带,用手指梳了梳凌乱的发,跟着下床走至窗边。
果真是前几日祁无雪传出去的雪鸽——不负其名,这信鸽通体纯白,唯喙乌黑,飞而无声,日跨南北,是上好的传信之体。其如黑豆子般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得极为机灵,被王鄞嘲笑地说“颇得祁无雪真传”,气得当日祁无雪险些把漂亮的眼珠子瞪出来。
“如何?”王鄞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背靠于窗棂,伸了手指抚着雪鸽柔顺的羽毛问道。
祁无雪单手执着方正的宣纸,侧头而立,亵衣依旧维持着方才在床上的模样——掉了一半,开口极低,露出若隐若现的阴影,还真是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春光。
“竟是紫木山人。”祁无雪有些诧异地喃喃道,眼中冒着精光,两指夹着纸递给王鄞。
王鄞接过一看,上头干脆利落地写了大大的四个字——紫木山人。反过来便是槐桑显得有些急迫而潦草的字迹,大抵说皇帝已经加重了搜寻力度,搞得外头鸡飞狗跳。且如今整个后宫亦是极不安稳,祁无雪不在,皇后重新取回全权,看其架势,大抵不再想打太极,开始收线了。望两人尽快回宫,不然大局已成便再难回天。
“紫木山人是何人?”王鄞没有搭理后头写的,看完便顾自翻了回去,继续逗着鸽子,淡淡问道。
“隐于闽南一带,传闻其所居之地为一片紫树林所围,因而自称紫木山人。还记得当日在邬水镇替我看姻缘那姑娘么?”祁无雪抬着下巴望着窗外星辰之下的望春峰,这正经之态与风流的模样对比煞是强烈,“这山人便是她的师父。据说其医术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未隐居之前更是治好了当世许多疑难杂症。然而可惜,回春妙手却挽不了自己的毛病。不过,想来她与你二姐之间应是存着许多误会了。这些年我可从没听说她蹬腿归了西,反而倒是依稀知晓其绝症痊愈,只是失了双目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