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院子里只剩下了一个的光秃秃粗壮树干,但是,邻居院子里的枣树还茂盛着,甚至还往他们家伸了一大束枝子。秋天的时候缀满了满树红透的枣子,还能称得上一句“满树红枣出墙来”。
苏慎想到这儿,笑了一声。
笑完之后,余光瞥到了墙头上的一个小黑影儿。
他抬头一看,正是宋大黑子骑在墙头上,这会儿正咧着白牙笑着。
看见苏慎抬头之后,他挥了挥手,嘿嘿一笑:“我还在想着你啥时候能发现我呢。”
“你什么时候坐那儿的?”
“有一会儿了,”宋海林搓了搓手,“从你扔冰块儿开始。”
苏慎眨巴眨巴眼睛,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好听吧?”
宋海林反应半天才知道他那是在问冰块儿的声音,立马捧场,“好听好听。”
苏慎扬了扬嘴角。
有些心情差,只有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盘桓滞连,只要有人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安静,原先被提到明面儿上的东西就会立马钻进最深的那个栖身之穴,静等着往外爬的时机。
宋海林骑在墙头上挥了挥手里的东西,对苏慎说:“哥,我来问你个数学题。”
苏慎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张数学卷子。
“你骑在墙头上可没法儿问。”
“我这就下去。”宋海林边说着边调整姿势准备往下跳。
苏慎估摸了一下,这个墙不算高,跳下来应该不是很难,不过……宋海林那个位置底下正好放着他们家的水缸,宋海林在上边正好看不见。他立马喊了一声,“等等。”
宋海林听话地等了等。
可他原先打算往下跳的姿势不大好控制,而且墙头上还有些没化干净的冰,动作一停,脚底下就站不住溜了一下,苏慎还没来得及说下边有水缸,他就在半空中挥了几下,直吼吼跌了下来。
苏慎先是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宋海林那边屁股冲下,摔进了水缸里,水缸顶上那点儿薄冰一下子被他砸碎了,他就摆着原先那个四肢朝上自救不能的姿势陷进了水缸里。
苏慎笑得气儿都喘不匀了,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过去帮帮宋海林。
宋海林这个姿势实在是非常尴尬,要是形容的话,可以称得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手脚都朝着天,屁股连着上半身陷进了缸里,正巧卡住,自己用不上劲儿。
苏慎过去比划了比划,发现更尴尬的是,这水缸对他来说有点高。
要是能站起来,往上拉着宋海林的手一用劲儿,一拨就能拨|出来,可是现在水缸的口儿差不多和他平齐,甚至比他还高出来一小块儿,他绕着水缸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着力点。
宋海林在里边急得乱叫,“干嘛呢你,这时候不用画个图儿研究用几牛的力吧!”
“是不用画图,”苏慎慢条斯理地说,“就是看着情形,我得来场司马慎砸缸。”
“砸缸?”宋海林喊了一声儿。
苏慎耸着肩膀又笑了一会儿,对着宋海林比划了一下,说:“我这也没法儿把你拉出来啊。”
宋海林蔫儿着声音喊:“救命。”
“要不,就砸缸吧。”苏慎转身划了几下,从地上捡了一块儿大砖头。
宋海林在缸里挣扎几下,想制止他,结果那缸本来就是底下窄上边宽,不稳当,被他一带,立马又往下倒的趋势。
他赶紧往回歪,结果晚了,硕大的水缸一下子倒了地,流了满院子水,顺带把宋海林也给撂在了地上,滚了一身泥泥水水。
值得赞扬的是,这水缸不愧是老物件儿,就这,还只是撞了有回音的嗡鸣声儿,然后一点儿漆都没掉的,安稳躺在地上。
苏慎暗暗想,估计就算想砸,还真不一定能砸开。
可怜了宋大黑子,刚才他伸直了胳膊拼命救下来的数学卷子,和他本人都滚进了泥里,捞上来的时候,上边一个字儿都看不清了。
苏慎过去把宋海林扶起来,边笑着边建议,“你要不赶紧回家洗个澡吧,别再感冒了。”
宋海林没摔的不严重,主要就是丢人,还有弄了一身水。
苏慎刚说完,他就给面子地迎风打了一个喷嚏。
“不成,我得在你家洗澡。”宋海林揉了揉鼻子,说,“我爷爷奶奶都出门了,门锁着呢。”
“把你锁家了?”
“他们走的时候我还睡着觉呢,就直接锁了,不过我自己留着钥匙——”宋海林说完之后立马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这样儿,肯定没随身带着。”
“我家没热水器。”苏慎皱着眉头。
“那你平时怎么洗澡?”
苏慎心说,我平常都用凉水,就怕你不信。
他怕冷,但又不怕冷。
怕的是冷这种直观感受,但是寒冷的确没让他生过病,可能是从小习惯了冬天用凉水洗澡,反正,从生理角度来看,“寒冷”他老人家虽然直观感受不大好,但是对苏慎的确是颇多照拂。
“要不,我去给你看看暖壶里有多少热水,你凑合着在浴桶里洗?”苏慎问。
“行行行都行。”宋海林原地跺脚。
苏慎给他倒完水之后,又从屋里翻了几件儿衣服,冲屋里喊:“你先穿我几件儿衣服吧,给你放门口了。”
宋海林在里边答应了一声。
趁着宋海林去洗澡的工夫,苏慎把他的数学试卷捡起来抖了抖上边的水,看了几眼之后果断扔进了垃圾桶。
甭说宋海林自己的字儿了,就连题目都糊得看不出来了。
他在试卷儿堆里翻了一张他打算剪题目贴在纠错本上的数学试卷,放在一边,顺便瞟了一眼原先摊着的物理卷子。
谁知道,这么一眼,他茅塞顿开,思路立马通畅了。
被宋海林这儿一搅和,他原来绕着乱麻的心突然轻松了下来,干脆坐下顺着思路写起了物理题。等这一个大题写完,宋海林正好洗完澡。
宋海林刚把门打开,苏慎就拿着找出来的数学卷子冲他挥了挥,“我这儿多出来一张卷子,给你了。”
“原先那张呢?”
“扔了。”苏慎眼都没眨一下。
“扔了?”宋海林跑过去,“我多少还写了几个选择题呢。”
“反正上边的字儿一个都看不出来了。”苏慎看了他一眼,古怪地笑了一下。
宋海林穿了一件儿黑底儿的毛衣,上边印着一只趴在荷叶上的蛤|蟆,看起来表情又委屈又无奈,和宋海林这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苏慎盯着那只蛤|蟆看了半天,宋海林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
操……
“你这是件儿什么衣服啊,”宋海林揪了揪上边的印花,“这也太丑了。”
苏慎还是古怪一笑。
“你这件儿衣服自己个儿就是一首诗,知道是什么吗?”宋海林问完之后紧接着自己说:“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上有荷花,荷叶上边有蛤|蟆……”
他还没说完,苏慎就接:“一戳一蹦跶。”
宋海林一挑眼角,“你自己不也知道么,这衣服也太搞笑了,你怎么想的就买了它?”
苏慎还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隔了一会儿,说:“这衣服,是你的。”
宋海林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苏慎继续说:“前几年你奶奶拿过来的,拿了你挺多衣服过来,说都是新的,你不穿了。”
宋海林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
怪不得他觉得这个丑东西还挺眼熟。
这么着一说,他才想起来,这是他和潘世呈去旅游的时候临时买的,他俩一人一件儿,还挺贵,不过买回来之后他就后悔了,越看越觉得丑,再也没穿过。倒是小潘同学穿着成天晃悠,还挺欢实。
后来,他就把这衣服给忘了。
原来是被他妈给送到奶奶家了。
“我当时看见这衣服,还在心里质疑你的品味来着,不过没好意思跟你奶奶说,”苏慎又看了那个绿绿的图案几眼,“其他衣服还行,没这么丑。”
宋海林巴不得这件儿紧巴巴的毛衣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到了晚上,苏奶奶又就着中午剩下的面团儿烙了些油饼,顺带在碗里撒了香油葱末,最后在上边打进了一个鸡蛋,蒸了一碗虾酱。
奶奶调着虾酱,苏慎在一边看着饼,时不时翻上一翻。
厨房里开着黄色的暖光,热气腾腾往外边冒着热气儿,热气儿刚蹿出门,和外边的冷气儿迎面撞上,便直接化成了可见的白雾,看在眼里,更觉得周身暖和。
宋海林在灶台边上看着火,周遭全是烟火气儿。
奶奶留了宋海林吃饭,吃完之后又客套着留他在这儿住一晚上。
谁知道宋海林没推辞,欢实地对奶奶说:“谢谢奶奶!正巧我爷爷奶奶刚打了电话说今天还得在县医院陪床回不来。”
“县医院?”苏奶奶自己个儿想了一会儿,“是不是慧儿生孩子啊,你爷爷奶奶过去了?”
宋海林哪知道什么慧儿啊梅儿的是谁,不过估计差不离,就答应着说:“是啊,我爷爷奶奶老早就去医院了,刚才打回电话来说是两家争剖腹还是顺产,现在在医院里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