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群星拉长了声音，逗道：“想我了？”
陆双林抿了抿嘴，他揉着泛红的眼眶，却不敢表露出来，还按照平时那样支支吾吾了两声才道：“嗯。”
很想很想。
他后悔了，不应该留群星聊天的，再多说两句肯定会忍不住把事情和盘托出……他现在一点都不好，手心全是汗。
陆双林难过地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六神无主地盯着自己脚尖。这时身后沉重的隔离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穿着工作服的医生取下手术帽。陆双林连忙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并急切地迎上去，“医生……”
“放心，没什么危险。”医生安抚道。
陆双林腿一软，用手肘蹭着医院的墙：“谢谢。谢谢。”
这天下午，陆妈妈差一点和死神打了照面。陆双林陪她逛街不假，只是回医院复查的路上，陆妈妈说自己想下来走两步，陆双林笑着转身去丢奶茶杯，就只隔了一两秒，他回神时看到陆妈妈五官扭曲地倒在了地上。
“妈！”陆双林赶紧扑上去。他搞不清陆妈妈是物理性地摔伤还是脑梗阻又犯了，当即脸色煞白，整个人头也发晕，手也发软，虽然努力地想要抱起陆妈妈，但光是抬起陆妈妈胳膊把它放到自己脖子上就已经费足了劲。
陆妈妈两年前出过一场小型车祸，卧床时陆双林给她补的太好，后来也经常食补，体重当然不能跟年轻相比。现在的陆妈妈腰间鼓起两圈游泳圈，自己都打趣说像秤砣。
陆双林急得要命又抱不起她。还好出事的地方离医院近，保安远远看见这边有情况跑过来帮忙，把陆妈妈扶到轮椅上，又用最快的速度推着轮椅往急诊部门跑。
只有10°的湿冷天气，陆双林跑得围巾全部松开，衣服袋子完全抓烂了，他停下来很久还在止不住地喘气。
护士把陆妈妈推进了诊室，陆双林这才晃过神。他把拇指按在屏幕上，几次后终于成功指纹解锁。陆双林知道自己应该先给叔叔打了个电话，让人千万别着急，有他守着，叔叔可以把晚饭吃完再到医院来。
还有群星……陆双林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群星遇事沉着，处事又温柔体贴，要是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肯定会一直守在手机旁。可这次是不同的，陆双林犹豫了。
中风患者如果二次中风危险系数更胜以往。他很害怕，像是被谁把头按在断头铡下面一样，他不想让异地的群星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陆双林心境乱了，就想等结果定下来，再告诉群星……结果这一等，虽然等来了好消息，但他也不好意思再郑重其事地把事情告诉群星。
补救的话可以之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好好照顾母亲。陆双林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逃避般把它揣到兜里，跟着护士一起推着急救病床，把母亲送到新的观察病房。他已经是医院的常客了，知道医院布局。
之后主任医生送来陆妈妈的脑CT，片子显示她脑内的出血肿块吸收良好，那脆弱的大脑区域里没有别的地方需要修修补补。陆妈妈昏倒是摔倒之后的应激反应。医生还说，陆妈妈精神不太好可能是因为长期胸闷失眠，这一般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希望家属多宽慰病人。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陆双林握着陆妈妈起皱的手，心情突然陷入灰暗，他不明白面前的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陆双林低声问。没有人能回答他。
陆妈妈清醒后没多久，叔叔就带着洗漱用品来到医院住院部。陆双林在对方问病房有没有床位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意图，见两个人含情相视，觉得自己很多余，便装作没有听见陆妈妈喊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之后两日，陆双林没有回租屋睡，就像陆妈妈刚出事时那样，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医院，把工作也搬到了医院。陆妈妈劝了他两句，可陆双林好像一夕之间又长大了不少，那种淡淡的眼神让她没有再提。
现在陆妈妈已经知道陆双林辞职的事。她好歹做过多年管理，人是病了，也不至于老眼昏聩。陆双林如果还在当老师，以他的善良，在给学生复习期末的时候会和学生一起焦虑。
但这半年来，陆双林除了依然每周来医院报到，没有再提过学生成绩不好给他带来的困扰，再稍微联系陆双林跟她说过几次的转行想法，就都明白了。
陆妈妈慧眼如炬，看到陆双林小心翼翼地装作自己有稳定职业，她就跟着演戏，反正儿子看上去吃穿不愁，应该能养活自己。说实在的，陆双林报喜不报忧也是他的体贴，陆妈妈心头很酸，宁愿他是个庸碌的啃老族。
陆双林留下来陪床，这就不能再瞒群星了。他把时间线稍微改了改，语气轻松地跟群星说下过程。
“不是今天吧……是前天吗？你说自己陪伯母出去。”群星说。
陆双林只好傻笑，佑哥还是太了解他了。
“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会着急了？”群星语气平静地电话挂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聊到不欢而散。
陆双林咬着唇，望着面前食堂的饭菜没了胃口。他不敢委屈，默默了微信和企鹅等群星消气。
过了五分钟，群星还是忍不住阴沉道：“我挂电话，你就不能打过来？”
之前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也是，越想越生气！
陆双林条件反射般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他又说了遍。
平常陆双林语塞的时候就会笑，或者闹两句让群星服软，但今天他心情沉重根本就装不来。他知道自己错了，当时就知道了。
陆双林又想埋怨起异地恋，那么远，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模样，看得到模样又摸不到真实。他坐着的位置靠食堂窗口，右手边可以看到一家小超市，门前还摆着商场在圣诞节时准备的塑料树，夜里树上的五彩小灯忽明忽暗，看着很温暖又有点寂寥。
一对情侣从超市里走出来，陆双林突然说：“你要是在就好了。”
真情流露的话沉沉地砸在群星耳中，后者揉了把脸，原本冷硬的眼神渐渐融化。无论他生气还是温柔，都只是为这个电话里的笨蛋。
群星当然知道陆双林是不想自己担心，因为陆双林可能自己都不确定这次的吉凶。
虽然已经无可奈何的原谅了陆双林，群星还是凶巴巴道：“伯母现在好吗？”
陆双林像是低他一头那样，低声说：“轻微骨折，可以回家养。……你别生气了。”
“什么都要跟我说。”群星一时心酸，“你也知道我不能马上赶到你身边，如果你再不告诉我，那才是真的对我、对这段关系很不负责。”
陆双林嘴唇动了动，“……嗯。”
群星叹息：“刚刚我说什么来着。”
说吧，我的小傻子。
陆双林把脸埋起来，声音发抖，“我觉得，我妈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