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干什么?不好好养伤,难道是为了一睹他此刻的惨状吗?
严赟忿然朝闻昱望去,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也不动。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
良久,闻昱掀开帐篷的帘子,光透进来,照在他脸上很是刺眼,许是太久的黑暗同化了双眼,严赟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只听到闻昱这样说。
有些事情,一早便已注定,若没有相识就不会生恨,也许,所有的相遇都是错误的开始,闻昱摇摇头,人最不能决定的就是命运,谁也避免不了,再好的人,都是会变的啊。
“若我是你,该有多好。”生而傲骨嶙峋,历再多苦难而慈悲不泯,多久以前,他们曾是一样的人呢?可到底还是屈服给了命运。他是一个政客,不止是闻昱,为了赢祁,为了复仇,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可是他不曾后悔,因为为了那个人,一切都是值得的,不管变成什么样的人,只要能保护他。
但是如果有下一世,我不想再被命运所左右了。
☆、第29章
今早送去长安宫的饭食丝毫未动,连着昨日,苏信已有一日多未进食,他不敢预想最坏的结果,手上传来轻微的痛感,嬴祁低头望过去,指节捏得青白,苏信在逼他相见。
自秦燕开战以来他便很少去看苏信,一则因为事务繁忙,二则是他怕在苏信面前露出破绽。毕竟他一向知道,苏信的睿智恐怕全天下极少有人能及。可是如今,他竟以绝食相逼,他是察觉出什么了吗?
可是长安宫外守卫森严,更无人敢越雷池触秦王之威,哦不,有一个人可以。他狠狠吸了口气,猛得睁开眼,朝长安宫的方向走去。
隔着很远便能听到那个人急促的脚步声,只是他仍然没有动,屋外冷极了,今年的梅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怕是喝不上去年埋的酒了。
“你下去吧,不要过来。”他淡淡地吩咐无稚,无稚很乖觉地退下去,只是略有些不放心,便探出头回头看了看,他没有见过嬴祁,只知道有这样一个存在,时不时会来探望苏信。
一抹玄色映入眼帘,往后的就再也看不清了,无稚失望地离开。
嬴祁身着冕服,想来应是刚下朝便匆匆赶来的,苏信一改常态地迎上去,为他整一整乱了的冕旒,两段纠缠在一起,嬴祁也浑然没意识到。
他的手不小心蹭到嬴祁的鼻子,嬴祁还惊慌失措地眨了眨眼,就好像小时候那样。
“身为国君应注意仪表。”
嬴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句:“寡人不是担心你嘛!”
苏信突然而来的投怀送抱,直接抱住嬴祁的腰,倒吓了嬴祁一跳,只听见胸口一个闷闷的声音:“你两个月没来看我了。”
嬴祁不由自主地挠挠头:“那之前八年未见,不是也......”
苏信气得直接推开嬴祁,背过身去,嬴祁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将苏信扳过来面对着他,苏信的脸上罕见的愤怒,以及显而易见的羞涩。
嬴祁却突然哈哈大笑,一把抱住苏信,将他整张脸都按在自己胸口处,苏信只能听到他一直在循环嚷着:“寡人太开心了,兄长你是喜欢寡人的对不对?”
苏信都怀疑若不是他身子不好,嬴祁定会将他抛起来,即便嬴祁没有这样做,他还是高兴的将苏信抱着转了几个圈,自然惹得苏信一脸尴尬,小声责怪道:“我又不是女郎。”
嬴祁显然高兴过头了,丝毫未注意到苏信说了什么,突然凑近苏信的耳朵,几乎是贴着耳朵道:“寡人从未如此高兴过。”
温热的气息从耳垂蔓延至全身,仿佛被电流击过,酥酥麻麻的感觉,苏信的耳边一下子变成了粉红色。
“嬴祁,你放我下来,这样成何体统!”幸亏刚刚吩咐无稚千万不要过来,不然脸可就丢大了!
这幅样子若是被外人看到,他和嬴祁的一世英名可算是都毁了。
谁知嬴祁突然靠近,猛得咬住他的下嘴唇,再轻轻放开,苏信顿时如遭雷击,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被嬴祁死死的按住,嬴祁仍不满足,趁着他呼吸的间隙长驱直入,大肆掠夺。很快他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嬴祁擦了擦嘴,笑道:“寡人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兄长可输得心服口服?”
苏信低着头不说话,嬴祁才知道玩笑开过了,忙道歉:“兄长,是我冒失了。”毕竟我们之间还长得很,不必急于一时。
苏信却一反常态,朝他露了一个明显是硬扯出的微笑解释道:“无事,只是不太适应罢了。”
嬴祁沉浸在快乐中,满心都是苏信的笑,又怎么会去想这笑容的背后。
“嬴祁,我好饿。”苏信声若蚊蝇,好像是下了极大决心才对嬴祁说出这句话,只是再不进食,只怕是要饿死在这里了,不得不厚着脸皮向嬴祁乞食。
嬴祁一拍脑袋才恍然大悟般记起来自己前来的目的,朝着远处大喊一声:“六安,让你带的膳食呢?”又低声对苏信道:“你昨日未进食,因此只带了些粥。”
苏信看着嬴祁道:“我喜欢喝粥。”
嬴祁得了鼓励,越大笑的开心,因此六安见到嬴祁时仿佛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就这样看着嬴祁一脸傻笑地盯着苏信。这个大王,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啊。
六安赶紧甩掉这些奇怪的想法,赶紧将手中的食盒递到嬴祁手中,嬴祁将食盒放在桌上,就把六安打发走了,自然引得六安一阵幽怨。
可是嬴祁哪还顾得上这些,巴不得闲杂人等赶紧离开,他趴在桌上,看着苏信慢慢打开食盒的盖子,粥的香味从里面溢出来,苏信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脸顿时红成一片,嬴祁无赖地仰起脸,“啊”的一声张开嘴看着苏信:“兄长,寡人也饿了,今日来的匆忙,寡人还未用膳。”
还不等苏信反应过来,一口吞掉了苏信刚刚舀起的一勺粥,边吃边露出一脸诡计得逞的表情,倒惹得苏信哭笑不得,只好教训道:“为王不尊。”可除了这四个字再也想不出什么了。
待粥喝完,苏信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去年我埋的酒大约可以喝了。”
嬴祁笑道:“可惜寡人有事在身,不能陪兄长畅饮,等有一日腾出空来,一定不醉不归。”不知是推诿,还是确有其事,苏信不知,可是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愿有此一日。”他淡淡说道,嬴祁又倾身过来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果不其然,苏信立马露出一幅惊慌失措地小鹿模样,嬴祁双手掌着苏信的脸,一脸迷醉,仿佛在欣赏他脸上难得生动的神情:“若这是梦,寡人情愿迷失在这梦中。”
苏信脸色一僵,笑道:“怎么会是梦呢?”可是嬴祁眼中意味不明的神色,好像是审视,又像是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说到做到!元旦之前能完成吗?
☆、第30章
“大王,闻大人求见。”
嬴祁恋恋不舍地松开一直握着的苏信的手,温声说:“闻昱找寡人定有要事,你且稍待,寡人晚些时候再来瞧你。”他转头换六安:“去内务府多要些炭火来,还有,兄长的衣裳你也多制几身,都是怎么做事的,任凭兄长这样冻着?”
嬴祁不满地在苏信身上看来看去,越看越不满意,那几身衣裳还是秋日的制式,在这样的冬日里未免太单薄了些。
六安当即吓得一身冷汗,大王一向恩威莫测,竟不知大王这样生性凉薄的人如此在乎苏信。还是苏信开口替他求情,才堪堪平息了嬴祁的怒火。
“都是寡人的错。”苏信听到他这样说,有太多情感,容不得他一一分辨,这样的陈白倒好像是在补偿什么,或不如说是歉疚。
可是不该原谅的永远都不能原谅,他对着嬴祁笑道:“你不是有要事么?怎么和六安闹起来了,再不去,不是礼贤下士的态度。”
于是苏信目送着嬴祁穿过长安宫,绕过那一片梅树,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最后消弭不见。
闻昱持剑跪在思政殿中,背影落寞,按祖制,任何人不得带武器入殿,但闻昱是例外的,嬴祁曾下过命令,任何人不得阻拦闻昱。
嬴祁从外间进来,闻昱便听着他缓缓而来的脚步声,想象着嬴祁负着手站在旁边静静审视他的神情。
闻昱朝着他的方向匍匐在地上,沉声道:“求大王责罚。”
嬴祁却反问:“责罚什么?”
“臣妇人之仁,放走了燕国余孽。”
“妇人之仁?”嬴祁玩味般咀嚼着这四个字:“闻卿屠城时可没有半点妇人之仁啊。”
“大王我......”
良久,嬴祁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倾身将闻昱扶起:“寡人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寡人,可你做的这件事,让寡人堵住悠悠众口中保住你。”他眸光直直照进闻昱眼里,听到闻昱说:“大王......大王不必保臣。”
臣不在乎天下人,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在乎大王你。从你选择我的那天开始,便注定了臣的命运。
他不知不觉见向嬴祁投去温情的一瞥,淡然一笑,无论嬴祁他懂不懂,或是想不想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嬴祁的身旁,他可以为嬴祁完成他想要的一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