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用热水把自己的手捂热,两只手抓着叶司屿的脚,来来回回给他搓着,叶司屿的脸上已经回暖,骇人的青色不见,只是泛着白,最严重的是叶司屿的脚,因为鞋子没有羽绒服保温,所以他的脚现在还青着,趾尖僵着,江措给他一只脚趾一只脚趾的搓弄,再用热毛巾给人捂上。
做这些事的时候江措的眼神一直放在叶司屿脸上,生怕他将醒未醒的自己没有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细致的看叶司屿,是看,而不是观察,或者打量,抑或是欣赏。
就是眼神放在他身上,多长时间都看不够的那样,想一直看着他,一直碰到他,只看他的睫毛和嘴唇,都能看很久很久,那样被放在心尖上的,视线舍不得离开一秒的,不停不停的看他,觉得看着他,心里就满了,就别无所求了。
原来我爱他。
江措想。
原来这是爱。
檀故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刷微博,半条腿落在床下晃啊晃的,很快,一只精壮的手握住他的脚踝,把他的腿塞进被窝,檀故皱眉看他:
“多管闲事。”
白空行声音淡淡的:
“有暖气也不能不盖被子。”
接着绕到床的另一边上了床,檀故脑袋底下有三个枕头,人专心致志的看着手机,白空行越过檀故的脑袋去看他的屏幕,上面是一个微博界面,檀故正在编辑给一条微博的回复。
编了又删删了又编,白空行狐疑的看着这么讲究的人,劈手夺过他的手机。
“你干嘛?!”
檀故想去抢,却被白空行压制着,白空行点开那条微博,发微博的是个ID是Jiang的人,微博就一句话:爱上了一个人。
下面是成群的回复,白空行眯眼看着檀故:
“这是谁?”
檀故翻了个白眼:
“江措!他秀恩爱呢!我想着怎么损他呢,把手机还我!”
白空行顿了顿,才把手机还给檀故,他再次偷偷看着檀故编辑文字,眼底划过笑意,檀故回他:难不成还爱上一头猪?
叶司屿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白色的天花板,脑袋很懵,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哪,然后就突然听到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远的熟悉的声音。
“医生!他醒了!”
老师?
叶司屿想,老师怎么会在这儿?还有,他喊,医生?叶司屿觉得浑身都有些僵硬,忽然他瞳孔放大,回忆通通涌入大脑。
他去找老师了,然后山上的雪越下越大,他上不去也下不来,躲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他那时候想,老师应该很快能找到自己了,可是他等了又等,雪覆盖的越来越高,江措还是没来。
他想起安旗说的,老师就是不想理自己了,想着想着就更难受了,他想爬起来,可是腿已经僵了,他小声喊着江措,一会儿喊江措,一会儿喊老师,叶司屿看着成片落下的雪花,觉得心也会被这样的天气冻凉了的,他有些怪老师了。
他的期待渐渐落空,想着,他可能就要被冻死在这里了,他找的这棵大树干很快也要被雪覆盖,然后他整个人都会被埋在雪里,他花了一点力气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想着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好歹会看到有一点光。
老师会来找他吗?叶司屿那时候觉得,不会的。也许老师再也不会想起他了。
然后他开始想自己的爸爸妈妈,他疲惫的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喃喃着喊了两声妈妈。
后来他就有些恍惚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侵入骨髓的寒冷,他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渐渐的,他冷得有些困了,天越来越黑,他连哭都不敢哭,怕眼泪在脸上结冰。
后来,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司屿渐渐又听到脚步声,然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在自己面前,穿着白大褂,那人问:
“能说话吗?”
叶司屿张了张嘴,却只是嗯了一声。
那医生皱了下眉:
“说你自己的名字。”
“叶司屿。”
医生点头,又指着边上:
“说他的名字。”
叶司屿看向床的另一边,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只是有点狼狈,老师眼眶很红,眼里有很多血丝,胡子拉碴的,衣服也又脏又湿。
他看着自己,眼神死死凝在自己脸上。
叶司屿唇角动了动,心底涌上莫大的悲哀和害怕,他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医生又皱了眉:
“我的职业,你说一下。”
“医生。”
那医生终于满意的点头:
“反应速度还可以,你现在冷吗?”
叶司屿浑身被包裹在温暖之中,只是身体有些僵硬:
“不冷。”
医生又检查了他的各项身体机能,站起身看着江措:
“还不错,人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你现在给他准备吃的吧,补血气的,羊肉这些都行,他想吃清淡的也可以。”
江措点头,朝医生道了谢,才把医生送走。
等医生护士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叶司屿睁着眼,看到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江措安静的凝视着他,叶司屿也和江措对视着,只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等两人对视了良久,江措才哑着声音问: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司屿摇头,却始终不开口。
江措在床边坐下,发了信息给季陆,让他帮忙准备食物。江措抓住叶司屿的手,小幅度给他搓动着,叶司屿也不推拒,江措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是六点的时候被发现的,整个人都冻僵了。”
“先找到了你的拐杖,他们还骗我很难找到你。”
“我把那个骑三轮车的揍了一顿,卖面具的收摊了,没找到人。”
“你知道吗?你身边有十个热水袋,能感觉到吗?”
这句话江措带着笑说的,他看着人苍白的侧脸,把人的手背贴向自己的脸,声音有些小:
“怎么不理我呢?”
他感觉到人的手动了动,却没有抽出去,江措嗯了一声:
“现在解释你愿意听吗?等你好了,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可以不理我,但不能不喜欢我。”
江措起身,俯身吻了下人的唇角,叶司屿有些躲闪,江措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话,叶司屿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江措,江措朝他笑了下,把几个热水袋放到轮椅上:
“我去给你换热水。”
叶司屿目送江措出门,脑仁隐隐发麻,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被冻出了毛病,他刚刚听到江措小声在自己耳边说:
“宝贝儿,我爱你。”
江措回来的时候人还懵着,眼神跟着江措,看他给自己放热水袋,包毛巾,等放完热水袋,江措抬头对他笑了笑:
“脚能动吗?”
叶司屿抿了下嘴,试着动了下脚,能动,就是疼,他皱了皱眉,江措捕捉到了这个小表情,他拿着椅子到床头,再次捉住人的脚,二话不说给搓了起来。
叶司屿有些惊讶,脚不自在的动了下,江措抬眼看他:
“不乱动。”
接着探出头靠近叶司屿的脚,在他趾间哈了口气,叶司屿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把脚往里缩,眼里盛满惊恐和陌生的看着江措。
江措眨了下眼,无奈的站起身,走到床头,伸手轻轻地按了下叶司屿的眼角,叶司屿脑袋也往被窝里缩了缩,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莫名其妙的盯着江措。
他好想问一句,老师,你怎么了?
江措半蹲在床边看着叶司屿,叶司屿不自在的偏过眼神,接着便听到江措的声音:
“叶司屿,我刚刚哭了。”
叶司屿转向江措,眼神带着疑惑和惊讶,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江措又道:
“我很久没有哭了,上一次哭还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爸爸自杀。”
叶司屿眼睛睁得更大,江措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看着叶司屿,声音有些哑,也是因为刚刚在山上冻的。
“他在京城有好几处房子,那天我放学,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去他那栋最远的房子看看。”
江措闭了下眼,睁开眼尾稍红,他伸手捉住叶司屿的手,这次叶司屿没有躲开,乖乖被他抓着,眼神带了点紧张,泛白的嘴唇抿着。
“看到他刚扔掉刀,手腕在渗血,笑着问我,措措怎么来了?
我当时吓坏了,打电话给妈妈,打电话给爷爷,打电话给每一个亲人,不是不接,就是推诿,好像他们对这件事很不在乎。
等我打完一圈的电话,我爸爸就倒下了,我背着他去路口打车,没有人敢载我们。”
说到这里江措看着叶司屿笑了,小孩儿嘴巴抿的很紧,眼睛红了,他凑过去亲了亲人,声音裹着安慰:
“哭什么。”
叶司屿的手用了些力,抓紧了江措,江措继续说:
“我看到我堂哥,你见过的江丛,从马路对面的车里下来,我求他带我爸爸去医院,他说只是爷爷让他来看看人怎么样了,没让他送人去医院。我跪下来求他,他又说,车刚换了座椅,怕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