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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 (向小舜)


  往屋外走去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做出了这个决定。我知道我不是关心我们的房子怎样了,也不是关心爹妈兄弟是否被塌下来的房子砸死砸伤了,只是为离开这“学习屋”一会儿,离开这种“练字”一会儿,我们的房子塌下一块来了,只不过是为我提供了一个理由。我心里清楚,对于想要真正离开一下我的“学习屋”和我的这种“练字”,我这个决定是完全错误的,只会使一切雪上加霜。可是,我还是这么决定了,并缓步向外走去了。
  走出去后,我看到的是面无人色的爹妈死死抱住人们匆匆抬来的一根大树,大树已顶在塌下来的屋顶上了,爹妈和几个很紧张害怕的壮汉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屋顶顶回到原位上去。我看到,爹妈的样子和帮我们的人样子形成了种强烈的对照,特别是妈那样子,就像是要与我们家的房子共存亡,她已视死如归。她头上正流着血,大概是被从房上掉下的瓦片给砸的。对这一切,我没有丝毫的感觉,我只感觉到一切的虚假,我和一切、一切和我的虚假。
  爹抬头一下看见了我,平生也没见他那惊恐、惨然地叫道:
  “禹娃禹娃呀,你出来干啥子呀!快回去学习你的,快呀!”
  那样子,一切就好像不是我们家的房子塌下来了,而是我们家的房子塌下来我出来看一下这件事才是我们家的灾难。我知道事情就会是这样的,可是,我选择了出来看一下。
  那些来帮我们的人,也都以是我这样离开我的“岗位”,尽管只是一时的,才是我们家真正的灾难的眼神看着我,厌恶、可怜、轻视的目光如利箭般地射向我,靠近我的人无不对我叹息道:
  “娃儿啦,回你的屋里去好好读书学习练毛笔字呀,你咋个到现在都还不听话,不懂事呀!”
  “快回去好好学习练毛笔字呀,别叫你爹恨铁不成钢呀!”
  我立马回到我的“学习屋”里“读书学习”和“练字”。事后,爹对我进行了长时间的批评教育。“娃儿啦,你如果真正在专心致志地学习,就是我们几间房子一下都垮了也该是听不见看不见的……房子塌下来算什么,它是一件小事……你只有真正专心致志地学习才有出路呀……今天的事表明你的学习还什么都谈不上,也可以说全都为零……唉……那么,你从现在起,从我说话的这会儿开始应该怎么办呢……”他说的反正是这些。
  我们的房子后来又顶上去了几根向别人家借的大树,它们一直在那儿,直到几年过后。但是,尽管如此,爹也没有让我的“学习屋”成为一家人安全的避风港,一直都只是我个人独有的“学习屋”,即使发生了后来那件说大就无比大的事情后仍是我个人独有的“学习屋”,我只是不睡在里面而已。
  在这“学习屋”里的那种“读书学习”和“练字”,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过乐趣。在最初的日子,每到黄昏,斜阳从诺大的窗子射进屋来,把外边竹子和树木的影子投射在我的书桌对面的墙上,外边的竹子和树木在黄昏的清风中晃动,这些影子也就跟着动来动去,变化莫测。外边传来那许多孩子正在玩耍的叫喊声。对于孩子们,黄昏的时刻就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刻,他们会就像黄昏归巢前的鸟儿一样兴奋、活跃和吵闹。我想象这些影子就是这些孩子们玩耍跑来跑去的身影投射在我这墙上的影子,看,这是几个孩子在捉迷藏,那是一群孩子在玩打仗。我的想象越来越丰富,后来,我想象它们是我们沟里来了一个大戏班子正在唱大戏。其实,我只看过样板戏,那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大戏,枯燥乏味极了,真正的唱大戏我仅在人们的口头上听说过,它被人们津津乐道,可是,就好像我对大戏这东西是多么熟习,这些竹子和树木的投影让我想象出了一台又一台情节精彩、复杂、完整的大戏,就像人们口头讲过的那些大戏内容完全在这些影子里复现了,我把这些“大戏”,或者说“大戏”在我这面墙上的投影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我甚至于还听到了,是那样真切和无法怀疑地听到了悦耳动听的唱腔和紧密优美的锣鼓声,就和人们口头上说的一样优美。在这些投影中,我相信看到了来自几十里内的人们看大戏的身影,其中我竟清楚分明地辨别出了爹妈的身影,他们在人群中看得入了神,已完全忘记了家中还有一个我的存在,我正在练他们所说的那种非练成不可的字。
  有两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偷跑了出去。当然并没有什么唱大戏。但是,好多孩子在玩耍那真的。然而,和我已经有过多次尝试一样,我发现自己千真万确不能再玩耍了,玩耍,是同世界、同事物、同自亲密接触,而这种接触对于我,如今只不过是承受最为锋利的切割。我已经远离一切,脱离一切,而我也必须远离一切,脱离一切。过去的路,回头的路已经没有了,我只有走上一条不归路。


第23章 太阳·第二卷 、立下宏愿1
  a 出发去看电影
  “你两个□□的今天晚上去了,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他们爹见他俩在嘀咕,恶狠狠地对他们说。
  “去把那堆渣滓背回来,背了就早点给我洗脚上床睡觉!”
  他俩,哥哥张天民,弟弟张小禹,顺从地去拿来背篼、锄头、粪箕,开始干活。他们爹所说的渣滓,是用来制作干粪的原材料,是他俩的劳动。把地上的杂草铲起,堆在一起或铺到猪窝里,经过发酵、腐烂、变质,这就成了干粪。不过,他们家和沟里大多数人家一样,猪是养不起的,制作干粪用的是第一个办法。铲杂草这项活,他们这儿叫做铲渣滓,在他们这里,这项活儿主要是孩子们的事。
  在他们沟里,大多数人家靠生产队分的那点粮是没法过日子的,自留地是一家老小生存的根本,自留地里需要肥料,化肥是用不起的。生产队对干粪、水粪的需要没有止境,差不多每个月对每户人家都有定额任务,大多数人家完不成、完成得不好都要承担后果,依情节轻重,从扣工分到成为“反面典型”,都不是这些人家承受得了的。所以,田塄上、地坎边的草,如果允许私人占有,就会成为孩子们争夺的对象,通常是各类杂草刚冒芽就已经被铲了。这样一来,天长日久,所谓干粪,里面的草呀叶呀就很少了,含的有机质很少,肥效谈不上,生产队来验收背走的,所含有机质就更少了,肥效更谈不上了,只不过得没完没了地把这种干粪制作出来。为制作干粪,他俩每个月肩膀都要肿一次,手上也要起几个血泡。这不,他们爹要他们背回来的渣滓就是他俩昨天在他们家自留地边铲出来的。
  他俩心里难受极了。今晚三官场的学校坝子里有露天电影,今儿一整天,广播上都在通知和宣传,先是响一阵嘹亮的革命歌曲,歌曲一停,广播员就说,今晚三官学校的操场里有电影晚会,希全公社广大人民群众前来观看,如此过一个时辰来一次,过一个时辰来一次,听得人心里火烧火燎的,看电影不是看电影而是跳火坑也叫人等不及了。可是,看来他俩是去不成了,他爹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对于他们这里的人们,看露天电影不是最激动人心的事件,也是最激动人心的事件之一。对于小孩子和年轻人就更是这样了。也难怪,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文娱生活了。虽说就是这项唯一的文娱生活也是单调的,翻来覆去都是那几部革命电影,但一部电影看了几遍十遍了,对他们这样的观众仍然有同样大的号召力。
  三官场是他们公社党委和政府机关所在地,他们公社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处在交通要道上,上直通县城,下接若干公社,三官场的学校坝子是他们公社最大的露天广场,最适合放露天电影。这儿放露天电影,就是开万人大会也召集不起那么多人,在天民、小禹看来就可谓是书上说的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了。其实,已经有了好些来这儿看电影的孩子被踩死踩伤和失踪的传闻了。他们已不只一次来这儿看电影了,对小孩子被踩死踩伤的事情不能算是没有目睹,他们自己也若干次险些就尝到横在千百双脚下被乱踩乱踏的滋味。他们在干活上早已经是“半劳力”了,什么活都干,除了上学,少有空闲的时候,有时还直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给家里挣工分,但毕竟一个十岁,一个七岁,当然还是孩子。来这儿看电影的孩子也多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就是在他们沟里放电影,他们爹也反对他们去看,他们爹自己也不去看,说看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电影里的东西全是假的、骗人的,不如多睡会觉,养足精神,第二天多做点有意义的事。不过,对三官场放电影的这些传闻应该才是他们爹不准他们来这儿看电影的主要原因。每次来这儿看了电影后,也许他们自己心里也在想,以后不能再来这儿看电影了,可是,广播里一响起这儿又有电影了,他们就把什么都忘光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要去了,去不成,就和要他们死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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