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当初给我讲他这套我们是如何看见外物的哲学时,我根据爹以电影为类比而发明出了“反映幕”这样一个词,意思是外界事物如电影放映在银幕上一般把它们的影像“映”在“反映幕”上,如此我们是看见外界事物。我在开始用“反映幕”一词时所指的是我们的大脑,但是,在接下来深入的思考中,我不得不发现,“反映幕”不可能是大脑,因为大脑也是“反映”在“反映幕”之上的,所有一切看得见的、摸得着的、闻得到的、想得到的都是“反映幕”上的“影像”而非“反映幕”本身,“反映幕”反映一切,它本身却绝对不被反映,就像我们用眼睛看一切眼睛却看不到它自己一样。我最后不得不看到,“反映幕”是“无”!当然,我知道它不是真的虚无,而是对于我们的认识来说它像是虚无,它是真实的,绝对真实的,甚至是真实本身,但是,它又绝对不是一个东西,一个事物,一个认识对象。我能想到这个“反映幕”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意识本身。所以,我最后不得不面对的就是,“意识”是我们无法认识的,对于我们的认识来说“意识”是“不存在”的,但是,恰恰是“意识”才是真实的,才是那绝对真实、甚至唯一的真实本身,意识是独立自存的,不可能如爹所说的是我们的大脑的功能,相反,大脑只可能是意识的一种工具,没有这个工具,意识有可能仍然存在,它就是存在本身……这个思想把我吓坏了,对它选择了暂时不再管它了。但是,它之所以吓坏了我,并不只是因为它和常识还有爹那套哲学的差别那样大,更因为我无法否认它的力量。在今夜这个特殊的夜晚,我虽没有想起当初如何得到它又如何放弃了它,但是,它对我最后理解面前这个神秘黑物,也可以说理解自己、理解存在、理解宇宙的潜移默化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
除了用爹那套哲学讲的我们是如何看见外物的道理解释这个黑东西外,最后,我还弄出了这样一个解释:不只是“白色神魔”、“墙上黑神”,这个神秘黑物,还有整个圈房,圈房里的一切,我自己,都是我的一个梦。现实的我在哪里呢,在我的学习屋里已经睡了几天几夜里,爹妈他们,还有其他们人正在我身上紧张地开出大大小小、形形□□的许多口子,放出大量的血,床头边一个盆子里满满一盆子血,都是从我身上放出来的,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从沉睡中醒来,他们相信我再不醒来就没救了,而我呢,不做完一个长而且大的奇梦是不会醒来的,爹妈他们却不知道这个、不管这个,只求我就醒来,顽固地要我就醒来,以致他们这样搞下去我的去路只有一条,就是因失血过多而死,而到那时,他们还会说,我是因抢救无效而死,他们已经尽力了,对我什么都做了,对我什么没有做啊!正如爹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就是现实在人的大脑里扭曲变形的反映,这神秘黑物、“白色神魔”、“墙上黑神”就是他们对我这样做在我梦里的扭曲变形的反映。
我不得不承认,最后这个解释是最符合“事实”的解释了,如果“事实”只能是在爹所说的那种哲学中能够得到解释的“事实”的话。但是,这个解释和前面几个解释一样,同样让我产生了一种彻骨的恐惧。是的,如果事实就是爹妈他们正在对我开那么多的口子,我不会因为睡这么久、做这么长而且大的一个梦而死,却会因为他们出于他们毫不怀疑的爱心和救赎之心在我身上开那么多的口子放那么多的血而死,我怎么不会有这种彻骨的恐惧。同样的,如果神秘黑物就是因为我脑子里有那么一块被烧坏、烧焦而有的,我又怎么不会产生彻骨的恐惧。我总是在恐惧中,总是有恐惧和颤栗掠过我的灵魂,但是,没有哪次恐惧有这几次那样深沉和彻底,所以我把称之为彻骨的恐惧。同时,这几次恐惧引发的都是立马逃到爹妈那里去、逃到大人们的世界里去的几乎不可遏制的冲动,看到自己只有向大人们投降,也只有大人们才能救我。但是,我到底没有逃到大人们那里去,仍然如生了根似的逗留在这几个“鬼神事物”,尤其是神秘黑物面前,一定要解开它们给我出的黑色难题。
我在把一切都解释成我的一个长而大的梦并灵魂中掠过那一阵彻骨的恐惧之后,我还用手去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看自己是否感到痛。他们说,要判别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掐一下自己,如果感到痛就不是做梦,感到不痛就是在做梦。但是,我刚这么一做就轻轻地、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是“可爱的小宝宝”,也笑自己这么做其实就是为了嘲笑“可爱的小宝宝”。“可爱的小宝宝”就是这个世界要每个人都是的人,谁不成为“可爱的小宝宝”他们就是不可能放过谁的。虽然“可爱的小宝宝”是断然不可能做出我这样的事情来的,不可能站在这样的需要绞尽个人的脑、个人的心、个人的一切、甚至于个人的生命去理解的“事物”面前的,但是,假如他们站在这样的“事物”面前了,他们一定会通过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来验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且他们会如此可爱,一定验证出自己就是在做梦,说着就跑到大人们那里去了,把这事情永远忘记了。我发现自己也掐自己的大腿就为嘲笑他们要我成为的那种“可爱的小宝宝”,也在告诉自己,不要做那种“可爱的小宝宝”,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不用自己的脑子去想,遇到我眼下这种事情的时候,早就逃到“爹妈他们”那里去了。我这也是进一步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神秘黑物弄个明白,并最终听从那种召唤,进入到它里面去,无限平静地端坐于其中。
这几次恐惧过后,我平静了,再一次平静下来了。我也不再发明这样那样的解释了,而是再一次放弃自己、放弃一切地观看这几个“鬼神事物”。答案就在它们自身身上,我唯有向它们开放、让它们本身的真实向我展现出来,我才可能知道答案。
夜已经深了。灯盏燃得那样明亮,火苗上直直的油烟偶尔因进屋的夜风而轻轻地摆动,圈房里的一切都被灯盏照耀得那样清楚。这通常是深夜的特征,深夜的灯光会显得特别明亮,深夜灯光里的东西也会显得特别清楚。当然,圈房里一切都这么清楚明白,不管是我熟习的平常的一切,还是今夜才有的那些不平常的一切,都像是在那里静静地等着我的理解。当然,屋子里的一切会这么清楚明白,还因为我把灯盏不再放在那个位置上了,而是放在屋子中央那个专门用来放灯盏的位置,我因为总是不把灯盏放在这个位置上而挨过爹好几次打,灯放在这个位置上,屋子里的东西的影子都会显得更“正常”,更符合它们的本来的样子,而不是灯盏放的位置低,东西的影子会显得比实物大许多,而且怪模怪样。
我把屋子里的一切都环顾一遍后,就去看那个几个“鬼神事物”。“白色神魔”仿佛也因为是深夜了和包围在深广的寂静之中而燃烧得如午夜的灯盏一般,只不过很显然,它可不是人间的灯盏。它的形态稳定如一,其明亮程度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只是它这种明亮并不刺目。我看过的最震撼人心的月亮是有一回午夜我起夜到院坝中央抬头看到的那个高坐天顶的满月。我不怀疑我看到的那个最震撼人心的月亮是照耀地球的午夜的月亮,而眼前这个“白色神魔”就是普照宇宙的午夜的月亮。虽然它的光辉严格囿于它自身,并不走出来照显世间任何东西,但是,就和当时看到那个震撼人心的午夜的月亮的一样,看着它,我就看到了它的光辉在宇宙中的所有事物上闪耀,它的笑声在宇宙中的所有事物那里回荡。我看着它,不怀疑自己看着的就是端坐于宇宙高空中的女神,不能把称它为它,而要称为她,她既无限舒展自如地端坐于宇宙高空之中,又在我面前,几乎和我脸贴脸。她朗朗地笑着,如日月,如星汉,如大海,如长空,灵灵昭昭,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没有人知道月亮之美对我有过多大的冲击。我把月亮形容为“初生的宇宙”、“初生的神明”。我这样说其实不是在比喻,而是对我遭遇到的那种美的直接的陈述。然而,在这时候的“白色神魔”面前,我却得说那还真是我的比喻了,只有这“白色神魔”才真的是初生的宇宙和初生的神明。
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静静地、忘我地观看“白色神魔”了,在前两次的观看中,我相信我看到的就是天国的暴风雪,无数场天国的暴风雨就集中在这个小小的只有一张小圆桌面大小的面上,让我尽收眼底,而看这些暴风雪,我不能怀疑如果有一场不是下在天国的而是人间,整个人间也会顷刻间就被暴风雪埋葬了。这时候,我深深地看她,看到天国的暴风雪已经停了,我眼前是天国无数的村庄、山野、森林、河流被白雪覆盖,在天国午夜高挂如洗的蓝天之中的满月的照耀下的景象。那宁静,那圣洁,那广大开阔和深远,谁只要一见就可以洗去他的一切,留下和它一样的宁静、开阔和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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