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时候他们想,席娟不是还有办法吗,她不是大老板吗?大老板雇个人做事还不简单,这个家也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们出面来多管什么闲事?哪里想到后来席娟生意不顺,欠债破产,又跑来找亲戚借钱,这时候以前那个借口已经不顶用了,他们干脆直说了,他们没有能力帮忙,也可不能帮忙,谁让童柏丢了童家的脸呢,席娟的生意,鬼知道是不是用那黑钱铺路的。
这话听起来无情了一些,但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他们不过是做了正常人做的事情,又有什么错可言?
“童辉,习俗这东西可不能丢,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但我们老辈人最看重这个,你爸爸以后是要迁回老家和我们祖辈葬在一起的,他犯了错,这个礼节就更不能忽视,不然等他下去以后,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你如果还想让你爸爸安心,就要守我们的规矩。”
童慕寒淡淡的说,“没关系,我爸不会介意的。”列祖列宗在不在地底下还很难说,活着的人谈什么死去的事。
童家大伯不高兴了,“什么不介意,这是不介意的问题吗?”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家族的不容易起来,祖坟要迁移,要维修,还要派附近的农民平日没事就帮忙打理一二,原先家家户户每个都出了几万块钱的修缮钱,但是现在地变贵了,管账的叔公说这些钱还不够,如果童柏想入祖坟,首先把钱给补齐了。
童慕寒疲倦的说,“行了大伯,您和我说这些有意义吗?”他倒不是生气,或者说他已经没力气生气了,童慕寒的语气十分平静,“爸爸也不会回祖坟,他就在京城安家,墓地我已经买好了,他以后会和我妈妈葬在一起。”
童家大伯皱着眉,“你这个小孩知道什么?你爸爸怎么可以不入祖坟?他的父亲,母亲,他的爷爷,奶奶都葬在那里,他以后也要葬在那里,哪有你说不入就不入的……童辉,我告诉你,你父亲这件事还是我们长辈几个决定,轮不到你小辈说话。”
“大伯,你好像搞错了一点。”童慕寒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是来通知你参加我爸爸的葬礼,而不是让你指导我该怎么做的,事实上你们要不要来都随便,不来也可以,葬礼照样会举行,我爸爸也照样会有人追悼,有些太可笑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譬如我爸爸的事情轮不到我说话这种事,呵呵,轮不到我说话,难道轮得到你说话?”
童家大伯一时气结,“你!”
童慕寒干脆冷淡的挂掉电话。
他刚坐下,旁边就身处一双手,替他揉了揉发痛的眉间,“和他们感情不好?”
童慕寒笑了下,“基本没感情。”
实际上在小时候,童慕寒与这些亲戚来往还是很多的,那时候他爸是童家最出息的一个男丁,年纪轻轻就在仕途上取得了一些成就,亲戚们也爱来找他帮忙,都是些小事,童柏就应下了,童慕寒还记得当初他们对自己是有多热情,只是后来……
“那时候过得很辛苦吧?”周致恒很少问童慕寒当时的事情,他怕问这些事让童慕寒心里难受,那时候童慕寒也就是十来岁的少年吧,他是怎么接受父亲入狱,母亲破产,自己又要被送往国外的现状呢?
童慕寒靠在他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拉着周致恒的手让他继续给自己按头。
“不算辛苦,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想什么了。”童慕寒语气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冷硬。
“小骗子。”周致恒捏了捏他鼻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葬礼现场的布置,然后依偎在一起打算睡了,这两天童慕寒忙的要命,还要抽空去医院看完席娟,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他怕席娟发现端倪,平日里尽量表现得十分正常,只有和周致恒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稍微放松一些。
“这样瞒着终究不是办法。”周致恒搂着他躺在床上,“要不,和阿姨暗示一下,看看她会不会发现?”
“不能说。”童慕寒摇头。
“好吧。”周致恒也不强求他一定要和母亲说实话,童慕寒做这个打算想必有他自己的考虑,他翻了个身,把人搂进怀里,“睡吧宝贝,凡事有我呢。”
☆、第八十三章
童慕寒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小时候被父亲带着去广场上放风筝, 他拉着一根长线,在草地上肆意的奔跑,天空蓝的犹如水洗过一般, 空气中弥漫着草地特有的清香, 他回头笑着看向父亲,父亲同样也笑着看向他, 这位身高不高,却在当时的童慕寒眼里异常强壮的男人一把童慕寒抱起来, “儿子诶, 好玩吧!”
童慕寒笑眯眯的点点头, 指着另一个方向,“爸爸,我想到那边看看。”
男人放下童慕寒,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去吧儿子。”
童慕寒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不知不觉中, 他已经离男人越来越远,忽然间,他手里风筝的线断了, 童慕寒很着急的去追风筝,他跑啊跑,回过头来已经来到一个陌生地方。
小小的童慕寒拉着一根断线,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孤独无助的左顾右望, 他张嘴喊着爸爸,想要带他来的那个男人找到自己,但是无论他怎么喊,想见的那个人都没有过来
他冷汗津津的醒来。
身边传来周致恒平静又沉稳的呼吸声,他睡得很沉,没有被童慕寒的噩梦惊扰,直到看到他童慕寒才意识倒,眼前的这一切才是现实,他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弱小又无能的孩童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把自己埋在对方的怀里。
周致恒下意识的把人搂紧了。
“致恒……”童慕寒把脸贴在对方胸口。
周致恒被惊醒了,“唔……怎么了?”
童慕寒看了下手机,现在早上七点半,比他们平时起床的时间稍微早点,童慕寒今天上午还需要确认前来吊唁的人数,本不该赖床,但他忍不住在周致恒身边多躺了一会儿,“刚刚我梦见了爸爸。”
周致恒不紧不慢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这样啊。”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享受的此刻的宁静,周致恒有些担心童慕寒把事情憋在心里独自难过,但是看他的神情,似乎和往日又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我可能只有你了。”童慕寒忽然说。
“别瞎说。”周致恒低头细细密密的吻着他的额头,“不止是我,你还有阿姨,还有我干爹,还有朋友……我记得那人叫顾凯是不是,你不是只有我一个。”
童慕寒沉默一会,忽然笑了声,“嗯,说的也对。”
之后两日,童慕寒都忙的脚不沾地,吊唁的地方确定好了,在京城郊区的一个殡仪馆内,童慕寒通知了童柏生前的几个朋友,以及当时不欢而散的童家长辈,他们都表示自己会来现场,并和童慕寒确定了追悼时间。
童慕寒暗自松了口气,他真怕自己父亲的灵堂最后冷冷清清,一个前来吊唁的故人都没有,虽然凭借他的能力,可以让许多过去合作过的朋友一起过来追悼父亲,可那都是他父亲不认识的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如果可以,童慕寒还是希望父亲走的时候,身边怀念他的是他曾经的亲友。
追悼会那天很快到来,天空布满黑压压的云朵,阴沉冷硬的犹如一片沉重的铁块,正如童慕寒的心情一样。
他宣读了悼词,季晨作为他长辈上台也上台念了唁函,之后哀乐奏起,各路人士上前献花追悼。
令童慕寒惊讶的是,周安晏也过来了,他来给童柏上了一束花,然后站在童慕寒面前。
童慕寒拘束不安的开口,“叔叔……”
周安晏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但是童慕寒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他本来对这位身处高位的长辈十分畏惧,但现在他的担心不见了,童慕寒对着周安晏鞠了个躬,“谢谢。”
与此同时,童家大伯童松正蹲在殡仪馆的门口抽烟。
童家老四童青刚和自己哥哥告完别,走来口气不满的道,“这葬礼办的真不像话,童辉那小子就一个人站在家属席上,还带了几个陌生人过来充场面,据说是什么他的朋友,还有一个姓林的经纪人,呵呵,我们这些正经亲戚不能上台,反倒让他们上了,搞得我们像外人一样。”
童松皮笑肉不笑道,“这孩子发达了。”
童青看了看周围,“大哥,童辉那小子当明星挣了不少钱吧,我听我闺女说,那孩子现在在网上挺火的,随便一个广告都有好几百万。”
童松弹了弹烟灰,“谁知道,兴许是这样吧。”
“那他们欠的那些钱……”
童松眯了下眼睛,“老四,这话咱们不该说。”
童青满不在乎,“有什么不该说的,难道二嫂他原先没找文祥他们借钱?文祥那时候明明可以把钱拿出去放贷,但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面子上,还是把钱借给二嫂,结果你看怎样,二哥死了,他们连打电话通知都那么敷衍,一句不用我们插手,就把我们直接给撵了回来,我们可是他的叔伯啊,二哥死后送葬的事情怎么可以不让我们参加?我看这小子是心变狂了,一点都不知道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