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中有老人,也有幼子,他们在山的背面划出了一片墓地,粗糙却整齐的十字架上刻着一个个逝去的名字。
但接下去,总人口会渐渐增加的。
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改良后的颈环装置,一根细长的金属针替代了原先的爆炸装置,如果探测不到生命体征,长针会立即从后脑穿过头颅,有效阻止丧尸化,既环保又省力。
欧阳克弹起,这东西大概还得用上一阵子。
“你在烦恼解药的事?”达里尔问。
“嗯。”以后人口增多势必会使住地扩张,虽然有颈环,但病毒总是一个隐患。欧阳克摇摇头不想了,道:“走,先去吃饭吧。”
最近一区刚运来了大批的食物,因此食堂的菜色还算丰富,但是口味就有点让人不敢恭维了。欧阳克正嫌弃地拨弄盘里那块不知为何分外腥气的肉排,一边的生菜也让他难以下咽。
“……我就不能吃点儿人类的食物吗?”他苦兮兮地抱怨,达里尔于是替他撒上一大堆的番茄酱,“这样好点儿?”
“下次去一区一定要把那位厨子带回来。”欧阳克恨恨道,为什么好好的食材就不能用来做盘糖醋小排之类的呢?
“嗨,欧阳。”路过的普里娅医生叫住他,“一个好消息。”
欧阳克望向她,笑道:“我最近总是听到好消息。”
“我敢打赌这会是最棒的一个,关于你拜托我的那件事。”
欧阳克眼神一亮,扔下毫不让人眷恋的午餐,拉上不明所以的达里尔跟着普里娅离开了食堂。
他们的目的地是妇产科,格伦正陪着玛姬做常规检查,看到他们俩有点意外地打了招呼。普里娅一眼找到她要找的人,将那位胖胖的和蔼的女医生叫过来:“琼斯医生,这位是少校先生,他想看看你的成果。”
“好的,请跟我来。”
他们进到里间,普里娅打开灯。里面的空间不大,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一米见方的玻璃箱子。透明的蓝色玻璃里面注满了某种液体,什么都看不清。
“他们用您的细胞组织培育出卵细胞和迪克森先生的精|子结合,这是真正属于你们俩的孩子。”虽然之前失败了两次,但总得来说结果不错。
“他们怎么会有我的精|子?”达里尔纳闷道。
“他们当然有。”普里娅理直气壮地白他一眼,“没有什么是他们弄不到的,听说能为少校大人效劳他们可都积极得像打了鸡血一样。”
“这里面的就是孩子?”欧阳克古怪地蹙眉,即使用力分辨也只能看出里面一团模模糊糊的肉团,有两个黑点的地方似乎是眼睛。
达里尔看起来显然要比他高兴多了,他弯下腰打量那个连接着线路管子的容器,“真令人惊奇,看,已经能看出他的小手了。”
回头瞧见欧阳克一脸木然的样子,他问道:“怎么了?不可爱吗?”
“……有点恶心。”欧阳克如实说出观后感。他一直以为小孩子应该是一开始就长好了模样,然后再母亲的肚子里一点点涨大,等到时机成熟就呱呱坠地,而不是像个肉球,不,更像曾经在电影里看过的外星人一样长相畸形诡异。
“他会一直这么难看吗?”他忧心忡忡地问,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一个。
“别这么说我们的孩子,欧阳。”达里尔这会相信他是个古人了,“这才一个多月,看你就知道了,他以后一定是个漂亮的婴儿。”
“混血一般会比平常人更漂亮。”普里娅也道,“也许你们现在就该回去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两人同样的茫然,普里娅觉得自己的耐心在迅速流失:“小孩的衣服,奶粉,婴儿床……哦,天,你们竟然就这么大脑空空得就打算做父亲了,我真为这可怜的孩子难过。”
欧阳克抽了抽嘴角,看在她是美女的份上算了。
八个月之后,哭声响亮的小婴儿被湿漉漉地捞出来,欧阳克看着这浑身皱巴巴紫红色丑得跟猴子似的婴儿绝望地想达里尔是个骗子。
“嘿,别这样,你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是这副德行。”
“……我不可能长得这么见不得人。”欧阳克扭过脸离开了保育室,达里尔无奈地追上去,最后他把对方带到上个月刚生完孩子的玛姬那里,逼着格伦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的宝贝女儿刚落地时有多丑,欧阳克才将信将疑地缓和了脸色。
“基地又多了一个神射手,是吧?我们得给他取个酷酷的名字,他将来一定是个很棒的男孩。”半个多月后,达里尔十分熟练地抱着孩子喂奶,白嫩嫩的小家伙有双碧绿色的大眼睛,软软的浅褐色头发很快长了一层。
欧阳克闲闲地被晾在一边,他也想抱抱他的儿子,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还在胎儿时期就感受到了欧阳克深深的恶意,对方只要一靠近他就开始拼命哭。于是他只得把本来长期待在海边的达里尔调回来做专职奶爸,每天羡慕嫉妒恨地旁观这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达里尔的身材在海边锻炼得更加结实,金棕色的皮肤包裹着紧实的肌肉,漂亮得像尊大理石雕像。但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完全不用担心会把婴儿娇嫩的骨头弄坏。
“名字早就想好了,就叫欧阳延,延续不断的意思。”也意在继承欧阳一氏,绵延香火。
“yan?continue?”达里尔学着他的发音问道,见后者点点头后看向怀里抱着奶瓶开始打瞌睡的小家伙:“那英文名可以叫做莱斯特……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达里尔自己嘀咕着,然后就此决定:“莱斯特·延·欧阳·迪克森,这简直酷毙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麻烦的名字。“他到底姓什么?”
“不是欧阳就是迪克森,反正他是我们的孩子。”达里尔耸耸肩,把孩子放进摇篮里盖上小被子。
废话!
“所以你的名字是克?”达里尔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意思?”
“攻克,克服的意思。”欧阳克轻手轻脚地走到摇篮边看熟睡的儿子,纤长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触碰那柔软滑嫩好似布丁的脸蛋,低低地试探般叫道:“欧阳延,延儿。”
新生命的加入似乎也给基地带来了好运,一年后,解药终于被研究出来,基地中的所有人都摆脱了颈环的桎梏。
而这一年,欧阳延,又名莱斯特·迪克森,在一周岁时开始牙牙学语,叫出了第一声爹地。
在一天后,欧阳克使用不知名手段使欧阳延乖乖叫了一声爹爹,字正腔圆的中国话,然后舒心满意地展示给达里尔。
等到欧阳延蹒跚学步时,欧阳克看着不再排斥他的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儿子和达里尔说道:“我想带你们回一趟白驼山。”
那时候基地的一切已经欣欣向荣井然有序,达里尔没有反对,在三天后准备行囊坐飞机横跨太平洋,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广袤大地。
脚下的版图在千百年的演变中变得复杂而陌生,欧阳克在地图上一遍遍确认着长安,金陵,姑苏这些熟悉的地点,最后在西域一片滚滚黄沙之中找到了他的出生之地。
仍然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他们飞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和水草肥美的辽阔平原,巍峨险峻的白驼峰漫入眼帘时,某种汹涌的浓厚的情感让他几欲落泪。
飞机停在山脚下,仰头望去,层层叠叠的白色阶梯直通山顶壮丽的宫殿。他像前世的无数次一样一步步攀登,达里尔抱着欧阳延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旁。
到了山顶,像城堡一样互相凭依的宫殿大大小小依山而建。欧阳克熟知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山脚下络绎不绝的商旅和游客,夜晚繁华的街市;山上他的寝殿,他的书房,他的练功房,叔父闭关修炼的山谷,娘亲的厢房,至今仍全部历历在目。
而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已蒙尘,古老而安详地沉睡,好像早在丧尸潮之前,这里就已了无人烟才会保存得如此完整。
欧阳克动作生疏地抱过欧阳延,然后来到欧阳家的祖先堂,那里摆放着他名义上的父亲和娘亲的牌位,但是,其中并没有欧阳锋。
欧阳克皱了皱眉四下寻找,最后从门板上拆下一块木块,用玄铁扇刻下了欧阳锋的名字,摆在娘亲牌位的旁边。
“这是我爹,欧阳锋。”欧阳克清声道,余音在空旷的梁柱间环绕。然后他放下欧阳延沉沉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看向达里尔,后者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跪在他身边,咳了两声道:“我是他丈夫,达里尔·迪克森。”
“爹地……哇……”陌生而沉重的环境让小欧阳延哭起来,达里尔不得不抱起他哄:“莱斯特,听话,一会儿爹地给你做蜂蜜饼……”
“这是您的孙子,欧阳延,他是我们欧阳家的血脉。”欧阳克从达里尔怀里接过孩子,让他跪在已经破败的蒲团上按下他的背部:“给你的祖父磕头。”
小小的孩子慑于父亲严肃的面容,一时忘了哭泣乖乖照做。
达里尔望着欧阳克沉静如水的侧脸,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和泪。
“这算出柜吗?”达里尔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欧阳克闻言笑起来,脸上回复了那种英气逼人潇洒从容的神色,屈指勾过达里尔的下巴,呼吸拂过唇瓣,印上一吻:“这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