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净的口腹欲并不重，平时也不在这种地方闲逛，虽说没洁癖但也有点爱干净，倒是头一次吃这种常见的小吃。小笼包把胃填实了，豆腐脑把胃热暖了，他两只手揣着小纸杯，慢慢啜着梅花糕里头的细腻豆沙。
远处的露天戏台传来锣鼓声，表演已经开始了。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街道两旁的石榴树上也缀满了小小的各种颜色的灯笼。没有多余的光芒，明亮和黑夜浓墨重彩，泾渭分明又彼此交织，让人各有不同心境。
程净转悠了一会儿，抬头看屋顶。江川本来不知道他在干嘛，忽然福至心灵，整个人都卧槽了：“你不会……在找我以前在哪儿丢了你就跑的吧？”
程净嗯了一声，继续看屋顶。
江川把手里一直捧着的梅花糕递过去，毕恭毕敬的：“少爷，求求您了，小的本来就是个混蛋，一件一件算下来小的这条命就要废了啊。”
“要我饶你？”程净忍笑，“那你知道你这条命现在是谁的了吗？”
江川：“您的您的，永远都是少爷您的。”
他自个儿笑了起来，扫了一眼四周，把程净扯到石榴树的里侧别人不怎么注意到的地方，抱着男生说道：“我要是真的能替你受着就好了。”
程净知道他在说什么，目光微动：“一般人都说我是自作自受。”
“站着说话不腰疼多简单的事啊。”江川理着男生被风吹乱的头发，“什么事要是都跟说说那么简单，那还能算事吗？”
江川个子高，弯腰还是能碰到树枝。石榴树上的小灯笼一簇一簇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程净伸手去摸。一棵树上的灯笼都是串在一块儿的，通着电，如今的程净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江川自身后搂着他，说道：“你喜欢石榴花啊，暖和起来就会开了吧。学校也有，不过瘦不拉叽的，没这边好看，到时候咱再过来。”
两个人走到露天戏台那边，座位很少，大多数人都是站着的。南西池扶着江星站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面，一人一根水果糖葫芦吃得正欢。这样的日子，表演都是挑吵闹的来，大家也都只是看过热闹。
程净把剩下的一个梅花糕递给江星，四个人站着看了一会儿表演，江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南西池：“你男朋友呢？”
南西池看了一眼江星，女生毫无反应，搂着程净的胳膊。他侧头，在江川耳边轻声说道：“分了啊。”
江川：“……”
南西池也没觉得尴尬，笑道：“现在知道你有多久没关心我了吧。”
江星黏上了程净，江川就拉着南西池在旁边聊了会儿。他把程净打算六月二十五号出国的事讲了一遍，说道：“这时间卡得很巧，我心里有点着急了。”
“着急什么？”
“别说我没办法稳定在年级前十，就是进了也比不过程净的成绩。六月二十三号差不多是公布高考成绩的时候吧，我要是考得不好，真是没脸去送程净。”
他心里就想跟程净在一起，没别的打算。高三进入下学期，天天都要被各科老师提醒再不抓紧就真的没希望了。每次考试的成绩虽然还可以，但他现在要的不是“还可以”。
更何况，还想着要留十万给靳敏呢。
一边赚钱一边复习，他也没觉得累，想着一步步离目标越来越近，打盹的梦里都在开心地背课本。现在突然就知道了程净具体离开的时间，瞬间就觉得来日无多，第一步达不到，后面的就更别想了。
他委屈得抠墙缝儿：“不想分手，也不想跟程净分开那么久。”
南西池看着他，笑得漫不经心的：“物流园那边，你先停一停吧。你妈手里应该也有些存款的，挨过这一阵儿，你还能继续攒呢。”
江川知道，也的确打算这么做了。可他就是忍不住紧张，为未来担忧。他很少有患得患失的时候，此刻的心情大约可以说得上是第一次。
两个人聊了半天，程净好几次看过来。眼神再次对上之后，江川跺了跺脚，走过去了。
他问：“累了？”
程净：“不太想看了。”
“星子，”江川扭头看妹妹，“我、程净和池子，你选一个当你今晚的小弟。”
江星：“……”
江星翻了个白眼，靠过去圈住南西池的腰，冲着江川嗯哼：“待会儿我去找妈妈。”
节目组的人马上就过来了，戏台这边的观众席正在清人。虽然那个女人不会参加，但程净也对此毫无兴致。他问道：“现在屋顶还能上去吗？”
他看了半天，没见到有熊孩子在屋顶上乱跑的，当年的江川到底有多熊啊。
“求求你少爷。”江川拱手，“咱能不能忘了上屋顶这一茬啊。”
把人从观众席上赶下来惹得一些人不高兴，几个女同学直接转身走人，路过看到程净，连忙打招呼：“程净好久没见你了啊，要不要一块儿去坐船？”
几条河都是连在一起的，乘船可以将西塘口游一圈。尽头有一处庙，可以进去许愿。程净今天情绪起伏很大，这会儿看着乖巧安静，江川还是不太希望他上船，于是掏出两枚硬币递给女同学，说道：“程净不舒服，一会儿就回去了，帮我们去许个愿吧。”
程净看他，没有反驳。
接过硬币的女生问：“你要许什么愿啊？”
“许……”江川犹豫了一下，“程净的是‘身体健康，万事顺意’，我的是‘金榜题名，心想事成’。”
“哎哟，江川你真的改邪归正了，还金榜题名呢，今天的金榜题名要排队候着了。”
“候着就候着吧，拜托啦。”
笑闹着一阵终于散了，程净说道：“不让我上屋顶，也不让我上船，那能不能让我上你啊。”
江川：“……”
明星要来，戏台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江川扯着程净往另一边的街道走去，肩膀抖个不停：“宝贝儿你知不知道你应该走禁欲系，她们怎么说来着，高冷禁欲系。”
程净一脸的莫名其妙。
江川回头看着已经消失的女同学，说道：“就她们在班上经常说来着，不过你也就是长得像，真跟这几个字没半点儿关系。”
程净不去学校上课，但是存在感一直很强。江川不怎么凑热闹，但看到别人说程净也会暗搓搓地听着，然后心里的小人儿在那儿手舞足蹈的，一会儿“说得很对”一会儿“瞎几把扯淡呢”。
路上的人渐渐少了，有几家小摊老板竟然在收拾东西，准备去看明星。桥边一个卖纸灯笼的老人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小推车上挂满了灯笼，老人低着头往灯笼油纸上写毛笔字，抬头看到走过来的程净和江川，笑眯眯地说道：“小朋友，要买灯笼吗？”
程净点头：“给我们两个。”
扭头问江川：“你要什么颜色的？”
江川：“粉色。”
程净：“你喜欢粉色啊？”
江川：“不是。星子挺喜欢这玩意儿的，就是总弄破，待会儿带回去给她。”
程净又问：“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江川想了想：“随便吧。”
程净看了他一眼，扭头对老人说道：“一个蓝的，一个粉的，谢谢。”
灯笼油纸像扇子一样折叠着堆在旁边，老人从中抽出粉蓝两张，仔细在面前铺好，用毛笔尖舔着砚台里的墨，慢悠悠的：“你们想在上面画什么呀？”
程净看着挂起来的灯笼。灯笼不过柚子那么大小，纸张是五颜六色的，但上面的画和题字都是淡淡的黑墨，字很俊逸，画则显得俏皮雅致，有别于那种用机器直接印出来的。他想了想，说道：“我可以自己写吗？”
老人笑眯眯的：“好呀。”
他冲程净招手，将程净拉到身边，巍颤颤地将毛笔递给程净，江川趴在对面一脸期待。
程净好久没有写了，先在旁边染了一些墨点的白纸上画了几笔，然后一边落笔一边说道：“我写得不好，爷爷您的字真好看。”
他捏着笔管，写道：
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花和月，大家长少年。
老人笑眯眯的：“很好看，咱的字不用比。”
程净写的繁体，江川歪头看了半天，勉勉强强认全了，也笑眯眯的：“非常好看。”
他本来对灯笼这些小玩意儿没什么兴趣，忽然说道：“这个能给我么，你再买一个。”
程净正打算继续在粉色的那张上也写点什么，闻言顿住动作，将毛笔还给老人，说道：“麻烦您画一只兔子，可爱一点的。”
老人画好了，抽出竹篾将灯笼扎起来，里头放了一盏锡纸包裹的扁圆蜡烛，点亮了。
“这个给你。”程净指着江川手里那盏蓝色，又指着自己手里的粉色，“这个待会儿给江星。”
江川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也没不好意思，搂着程净的肩膀又逛了一会儿。偶尔遇到熟人，两个人也不避嫌，直接打招呼，反正勾肩搭背的人多得去。
回去之前，他们绕到饭店那里。店里的人基本都去看明星了，靳敏和另一个服务员在收银台的后面扯着几块针织花样说笑，江星托着画板在门口画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