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净侧着脸,乜着眼角和江川对视,忽然伸着两条胳膊环住江川的脖子,半个身子悬空了起来.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只让江川下意识地用力一提,就真的将程净抱在了怀里。
一颗心忽然便柔软得厉害,江川抱着程净往楼上走。程净也不闹腾,静静缩在江川的怀里,忽然又笑了起来。进了屋,江川将男生放在床上,然后自个儿的半个身子就压了过去。
他喘了口气,看着身下还在笑的程净,轻轻薅了一把程净的头发,声音也放低了:“睡一会儿吧程净,晚上才睡四个小时,那中午就睡一个小时,你多睡一会儿我安心。”
程净止了笑,主动伸手去拖被子。江川替他将被子在腰间盖好,说道:“我去拿褪黑素给你?”
“别了。”程净抓着江川的手腕,“我只能睡一会儿,两点前要醒的,不然晚上又睡不着了。”
“你说你这什么作息!”江川气得牙痒,“就不能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多吃多睡多养肉吗?”
程净又笑了:“你那不是普通人,是猪。”
雨声太大,关了窗户拉紧了窗帘也依旧听得见气势汹汹的雨点砸落的声音。江川帮程净戴上耳塞和眼罩,坐在床边说道:“你好好睡,我等你睡着了再下去做试卷,不骗你。”
依旧有点担心,俯身在程净的耳边说道:“你要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事儿,那就想想我,一直想着我,我不会让你难过的不是。”
程净没说话,嘴角却勾了起来。
江川一般坐不住,耐着性子等程净睡着。没睡着的程净,无论是身体姿势还是四肢的摆放,都很妥帖。但他要是睡着了,就会慢慢侧身蜷缩身子,恢复到那种婴儿般的舒适姿态。
这种状态是假装不来的,江川根本不担心程净会骗他。他就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努力进入梦乡的程净。不敢动,就在心里嘀咕着,不知道哪儿的摇篮曲,然后偷偷地无声笑起来。这要不是他唱歌不在调上,还真想唱出来哄哄程净。
等程净终于睡着了,江川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地下楼。
雨已经停了,楼梯旁边的窗户刮进来一阵爽意的风。江川的动作终于放开了,轻哼着歌到了客厅,忽然便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整条街都没谁家有院子,家里有人的时候,大门都是直接敞开着的,最多挂个帘子。江川家是为了江星方便,靳敏和江星睡在楼下,窗户用铁框箍住,大门外又安装了一个纱网门,夏天里挡蚊虫,也算不让外人随便进出。
此刻纱网门是敞开着的,低矮的门槛内侧溅进来一些雨水。汽油的味道太浓烈了,江川一时不确定是哪儿传来的。
楼下除了客厅就是靳敏母女的卧室和洗漱间,江川朝洗漱间看了一眼,最终慢慢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刚推开门进去,身后便传来啪的一声,大门被人关上了。江川回头,看到了江国栋。
江国栋还是那副形容猥琐的模样,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件。他手里拎着个1.5L大小的可乐瓶子,装了半瓶的黄色液体,没有盖子,汽油味道浓烈,诞笑伸向江川的手里是一支打火机。
江川怒极反笑,站在卧室门口没有动,眼皮上的伤疤狰狞着竖得笔直。他的眼角绷着:“你要做什么?烧房子?我很稀罕这破房子么?”
江国栋这人坏事干尽,但并不是一个有种的人,一直以来都特别怕死,哪怕像老鼠一样活着也愿意。他靠着关起来的大门,面色蜡黄,表情丑陋,似是看穿了江川的淡定,露出一口黄黑的牙说道:“川、川子……这真的是汽油……我拿的……整整一瓶呢……”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来的,江川微拧了一下眉毛,思索江国栋把另外半瓶汽油洒在了哪里。
江国栋依旧是那副诞笑的模样,胳膊缓慢动着,指向了角落里的墙壁,嘿嘿笑道:“电闸上弄了点。”
“操!”
这里基本每家每户都有电路老化的趋向,夏天又容易发潮,加上电压不足,经常会出现短路。屋子里的空调还开着,江国栋哪里是要烧房子,能让整条街直接炸了。
江川走过去查看电闸,江国栋没有动,依旧靠着紧闭的大门,咧着嘴说道:“川、川子……爸爸也是没办法了……你这两年越来越有本事了,你妈妈把钱都放在你这边吧……就给我一点……爸爸只要一点就行了……”
江川眯眼看他。如果真的只是需要“一点”钱,何必干出用汽油浇电路这种穷凶极恶的事?
江川要去开窗户,江国栋始终盯着他,说道:“川、川子别再动了……就给我点钱吧……我就需要一点……”
“没有!”江川吼了一句,意识到程净还在楼上睡着,顿时就把气给忍下去了。他不敢乱动电闸,先关了楼下的空调,狠狠瞪了江国栋一眼,说道:“你到底要多少钱?”
江国栋瞬间露出狂喜的表情,说道:“不多……真的不多……给我50万吧……”
“呸!”江川恨不得直接抡起凳子砸死这人渣,“这个家里你觉得谁能拿出50万给你?”
江国栋说道:“川、川子……那十万是你拿走的吧……你没告诉你妈妈吧……她一定不会要的……给我吧……前几天我在医院看到你了……你身上挺有钱的吧……池子人真好啊,带着你赚钱……”
“你有脸提池子吗。”江川眯眼,“老畜生别逼我打死你,现在赶紧开门给我滚!”
江国栋也不过四十出头,但看起来格外病弱苍老,仿佛全身的血都被什么给吸干了。他忽然哀嚎了起来,扯着嗓子说道:“川子啊爸爸没有办法了……爸爸欠了太多债……”
“你他妈这么多年欠的债还少吗!”
江川满脸的嫌恶,但这嫌恶不能让江国栋意识到是针对他的。他不嚎了,想到了什么似的两眼猛地发光,说道:“川、川子……那你再帮爸爸一把……你从来没输过……几天就能赢很多钱的……帮爸爸一下吧……啊……”
“老畜生你有脸提!”江川暴喝一声,趁着江国栋不注意,冲过去捏住他的手腕,直接打飞了打火机。
江国栋毫无招架之力,胳膊被江川自背后扭成了麻花。他疼,但脸上依旧是悲哀的诞笑。那诞笑让人厌恶,不觉得可怜,只想伸手从脸皮上撕掉。
江川恶心地呸了一口,说道:“老畜生听清楚了,送我进去坐牢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我今天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己走出去,别再来了,也别去找我妈,不然我就送你去派出所。吸毒、赌博、杀了池子他爸……就这几样,老畜生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江国栋仿佛感觉不到江川话里的威胁,呵呵笑着说道:“池子的老子……明明是你们两个小畜生放火烧死的……川子,我进去了,你们两个小畜生也要进去的……你妈会哭的……你不想她哭的吧……求求你把钱给我……帮我去弄点钱……”
“操!”
江川手下一个狠劲儿,江国栋立马嗷嗷叫了起来。
他知道江国栋是个混蛋,但没想到现在能混蛋成这样。从来都不会打架,每次都是打滚儿下跪地求饶,浑怂得让谁都看不起,却一步一步走到了这般的田地。
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哗啦涌进脑海里,江川愤恨,抬脚在江国栋的膝盖弯上用力一蹬,江国栋瞬间就跪到了地上,却还死死地抱着那半瓶汽油,溅出来也不管。
江川转身要去开门,江国栋扑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拽住江川的小腿。江川又是一个狠踹,踹得江国栋反身倒在地上,哗啦哗啦,汽油满地,浸湿了江国栋那身臭衣裳。
“川、川子……”
“别死在这儿!”江川把大门打开了,外面的纱网门还关着。纱网门只内侧一个铁拉锁,江川伸手去拉,却听身后轰的一声。
他回头,江国栋浑身着火地扑过来。
“操!”
来不及打开拉锁,江川直接把纱网门踹开了。一只脚刚踏出去,江国栋已经扑过来抱住了他。
夏天的衣服又薄又贴身,着火起来烧得特别快,更何况江国栋身上还沾着汽油。刚下过雨,地面还湿着,一点可以用来灭火的灰尘都没有。江国栋这一起死的架势太突然,江川来不及推开,扯着老畜生的胳膊直接滚进了旁边的河里。
江川身上没汽油,落河里踹开江国栋之后立马就浮上来往岸边游。客厅已经烧起来,他吼着“来人救火”就要往里冲。偏偏火就在门口烧着,火舌渐渐往里舔,江川扭头朝街上窜,冲进一户正在修厨房的人家,扛起一袋水泥扭头就跑。
附近有人忙着找水管,江川喊了起来:“别别别!是汽油着火!”
水泥袋子的口是开着的,江川跑到门口,抓着袋口的手猛地松开,一袋子水泥全扑进了火里。他冲着围观过来的人喊道:“江国栋那个老畜生在河里快捞上来,火是他放的!”
“程净快起来!”江川踩着水泥冲进二楼,推门闯入卧室。
空调已经关了,床上空无一人。
……操。
江川扭头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