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终于在七点五十分到了报社门口。报社大楼破破烂烂,简直就像一栋危楼,可整个鹭州的核心报社几乎全部集中在这里。朱记者已经在门口等着,骆玢连忙奔过去:“朱老师!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朱记者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圆圆的脸上架着一副小圆眼镜,身材也胖乎乎的,总之,他整个人就像只圆润的叮当猫。“都说了别叫我朱老师……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朱之文打字什么的看上去有点严肃,但实际一接触,本质上还是有点儿害羞,“叫师兄,啊。”
“哎,师兄。”骆玢又脆生生叫了一声。
朱之文点点头:“走吧,会议在鹭州会堂开,九点开始,咱们现在过去刚好。”
朱之文开了车,银灰色大众车,非常大众。骆玢坐上副驾驶,扣了安全带。“吃了没?”朱之文递给骆玢一杯豆奶,“先垫垫肚子。”
“谢谢师兄。”骆玢接过,朱之文没再说什么,发动车辆,往鹭州会堂开去。鹭州会堂位于市中心,也是岛内无论建筑绿化交通……以及房价,都最为顶级的一带。
会堂是前几年刚刚落成的,用来承办各类大型会议。簇新的大楼,在九月的阳光下亮闪闪的,周围费心做了绿化,红红绿绿一大片,反正是颇为养眼。
鹭大自称闽地乃至全国最美大学,没有之一。骆玢久处其中,反不觉得有多好看。眼下见了大会堂,好久没在鹭州见到这么奢华的大楼,骆玢疲倦已久的审美才稍稍复苏。
朱之文停好车,骆玢跟在他身后,往楼内走去。
“之文。”一进会场,一位穿着灰色小西装的青年跟他打招呼,朱之文冲他挥手,带着骆玢走过去,向那人介绍:“这是丁子乐丁秘书,这次会议的人员安置全部由他负责。”骆玢马上乖巧地打招呼,朱之文又对丁秘书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实习生,骆玢,也是咱们鹭大中文系的。”
“噢,小师弟。”丁子乐一笑,“果然像之文说得那样,少年英才。”
骆玢嘿嘿笑着,丁子乐给朱之文两张工作牌,把人引到前几排:“再前面就是领导了,这两边都可以拍照,别挡到人就行,今天还有省电视台的人来。”又招手叫了一个女孩子过来,“这是小周,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叫她,陈局那边我还有事,恐怕得先走一步。”
朱之文点点头,又跟丁子乐嘀咕了两句,才把人放走。
骆玢坐在位置上玩手机,朱之文在一旁打电话,也不知道是找谁。会场里陆陆续续进了很多人,不少记者,更多是穿着正式的参会人员。骆玢拿出先前朱之文发给他的资料:《关于鹭州承办五国会晤筹备工作暨动员大会》,鹭州一年到头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唯一值得街头巷尾热烈讨论的,恐怕也就是后年九月开办的五国会晤。
五国会晤每两年举办一次,由华夏国牵头,巴联国、东斯国、南印国、望角国五国共同参与,主要活动包括大小范围会谈、五国领导人会见记者。骆玢翻了翻,这活动统共也就办个两三天,眼下还有近两年时间,这么早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不知这段时间鹭州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朱之文终于打完了电话,见骆玢认真地翻着资料:“别紧张,你负责做一做会议记录就好,一会儿会有个小型的记者问答会,你顺便听听,长长见识。”
骆玢点点头,知道朱之文是个中老手,这种场面根本不需要紧张。
骆玢偷偷打了个呵欠。他早该知道这样的会议又臭又长,笔记不分巨细做了满满一页纸,台上的领导还在不知疲倦地发言。此类会议其实都有一定套路,这感谢那感谢,这承诺那承诺,这学习那学习,这呼应那呼应。好容易转到工作重点,有些又含糊其辞,有些又啰啰嗦嗦。骆玢挠挠脑袋,还是照着自己的理解写了下来。反正最后朱之文一定会挑挑拣拣,七拼八凑写出一篇漂亮文章。
会议终于进入了尾声,十分钟休息,接下来马上就要召开记者问答会。骆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朱之文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朱之文连忙接了电话,压低声音应了几句,挂了电话,捅捅骆玢:“有个专题需要人手,你去趟晋德电器城,和林记者碰个面。”
骆玢还想听问答会呢,但他还是答应:“好,我现在过去。”
朱之文点点头:“记得吃饭。”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骆玢点点头,心想还是先去吃个午饭比较靠谱。要学习,不在乎这一次。
晋德电器城离鹭州会堂不远,大约两三站公交。车上放着洗脑魔性的广告,骆玢在“高端、高端、高端”的呼声中跳下公交,直奔电器城。上了二楼,娇滴滴的林记者连连冲他招手:“小骆小骆——”
林记者一身碎花连衣裙,背个粉色小包包,浑身上下洋溢着少女气息。骆玢喘着气儿:“林姐,什么事?”
“嗨,其实也没什么,我要等维修笔记本的老板过来,可是等都等了好久了,人都还没来……”
于是呢?
“你就帮我等等,我把你电话给他了,等他过来他会把笔记本给你,你明天上班时带来就好……我这等了一小时,还没吃饭呢。”
骆玢翻翻白眼,就知道林纷纷叫他准没好事。你吃没吃饭关我毛事,但一想,林纷纷是林总编的侄女,犯不着得罪她,如果骆玢还想在鹭州报界混的话。
“那您把老板的电话给我,方便联系。”骆玢强忍着,早知道无论如何也要赖在朱之文那了。
“哎哟,就知道小玢玢最好了!”林纷纷笑成一朵花,“我把老板电话给你啊,不着急不着急。这儿也有KFC什么的,你饿了就吃点。”
您可真够贴心的。骆玢笑笑:“没事,你要有急事的话就先走吧。这里交给我。”
林纷纷千恩万谢,提着小包包走了。
骆玢暗暗呸了一声,存了老板电话,准备出门左拐,买个汉堡可乐,准备安慰一下他空虚的胃。反正都是等,还不如吃饱了再等。
李即非转来转去,把这些琳琅满目的机子都看了一遍,觉得非常难以下手。
他没什么买空调的经验。当了这么多年学生,没什么购买大件的机会,当然主要是住宿条件一向不错。鹭大硬软件设施一向过硬,早在十多年前就给学生宿舍、教室都安了空调;在北平求学时,又住的是最奢华的双人间;等到了米国……根本连宿舍都不用申请,直接在大伯家住了几年。
只可惜博士一毕业,老爹就宣布断了给李即非的一切经济补助。想来也是,总不能一直靠着老爹吧?如今堕入凡尘,李老师非常忧伤,但还是迅速承认了这个事实。成年人的特点之一就是学会接受,并且想办法改变惨状。
李即非对比计算了一番,一款标价2888的看上去不错,性价比高,制冷制暖都好。导购小妹一脸紧张,眼前这位,不知是有钱还是没钱。看上去斯斯文文,蛮有品味,但问这问那,又特别像买不起的。
“那就这个吧。”李即非挑拣半天,终于还是累了,“你们管安装吗要另外加钱吗?”
小妹道:“安装免费,您住哪里?我们按距离收费。”
李即非报了地址,小妹一听摇头:“太远了,而且,学校里车也进不去。”言下之意,要加钱,要多加钱。
可惜李即非还没有完全适应国情,对小妹的暗示毫无反应。李即非想了想:“那就先这个,我自己扛回去,你们派人来安装。”
小妹一脸僵硬:“那您跟我来,这边刷卡。”
电器城的结账柜台设在最中央,四周都是各类电器商店,KFC万绿从中一点红,非常独树一帜。骆玢喝着加冰可乐,提着汉堡,一出来便瞥见了李即非。
李老师白T恤,牛仔裤,大高个,非常好认。
李老师好像很着急,别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在讨好老师的猥琐心理驱使之下,热心群众骆玢上前跟李即非打了个招呼。
李即非正急得一头汗,骆玢冷不丁跳出来,吓了他一跳:“噢,是你啊。”又低头翻找钱包。
“老师您这是怎么了?”骆玢又问。
收银员等得有些不耐烦,觉得骆玢应该是来救场的,于是说:“他是你老师?这卡过期了,到9月15,现在刷不出来。”
李即非哪想到突然还有这么一出。前段时间他刚回国,工资卡里没有半毛钱,常用的这张卡支撑着他的吃穿用度。8月回来时取了一大笔,哪想到转眼卡就过期不能用了。现在只能重新去开卡……李即非悲痛地想,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可不是正好看他的笑话么?
“这样啊,”骆玢若有所思,“那这样,先刷我的吧。是买什么?三万以下都没问题。”
第7章 第7章
“这怎么行?”李即非摇摇头,断然拒绝,“你还是学生,我怎么可以用你的钱?”
“又不是白给您,救急啊。您看您这大老远跑来,天又这么热,难道要空手而归吗?沉没成本太高!”骆玢笑嘻嘻,逻辑清晰言辞恳切,“怎么了,您买什么啊,三万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