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低而坚定,因为离得太近,像大提琴的琴弓在心弦上划过:“对不起。”
鹿屿早预期到这结果,心里仍是一阵痛。眼泪涌上来,他想低头,却被托住了下颌。
罗星棋把话说完:“如果你将来长大了,后悔了,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鹿屿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罗星棋,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根本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罗星棋再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按着鹿屿的后颈把他紧紧拥抱在了怀里。
“谢谢你。”
他说,“谢谢你的勇敢,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暗恋你了……”
鹿屿手里的苹果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房间里去。他慢慢伸手回抱住了罗星棋,头埋在他的肩膀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我是在做梦吗?”
罗星棋用手顺着他的头发,低头去亲他的头顶,胸膛随着说话的声音震动着:“如果谁这时候把我叫醒说我是在做梦,我就杀了他。”
两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看了一夜的雪。
罗星棋靠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鹿屿窝在他的怀里。
罗星棋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耳朵,顺着手臂摸下来捏住了冰凉的指尖,两个人十指交缠着握住了手。
鹿屿心里涨满了一种平和宁静的安稳感,像是在汹涌冰冷的大海上航行了无数个日夜的小船突然找到了一个港湾,又像空空的屋子在风雪夜里终于等到了归人。罗星棋手掌的暖和热慢慢融化了他心底深处的坚冰,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窗外的大雪,轻盈柔软地缓缓坠落。
情人节,京城下了今年冬天最后一场,也是最大一场雪。
天空放晴,春雪初融,大地已经有了点苏醒的迹象。
罗星棋整个人都仿佛是春天的化身,简直像个小太阳,用笑容温暖全世界。粗线条如斯恪都忍不住问他:“你最近怎么老是笑得这么春情荡漾的?”
“你猜。”
罗星棋挑了下眉,露出酒窝,是他一贯痞痞的笑。
他并没有被两情相悦的甜蜜冲昏头脑。相反,他最明白什么是人言可畏。李子轩的话提醒了他。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性向,但在乎鹿屿的清誉。
他并不打算过早地公开两人的恋情,他要的是天长地久,守着鹿屿长大,积蓄自己的力量,护着鹿屿一步步脚踏实地过好每一段人生。
而鹿屿对他更是全然的信任与爱。罗星棋说怎么样便是怎么样,不需要任何解释,一丝疑虑都不会有。
但是比较亲近的朋友还是得小范围的出个柜。
手术一个月后,罗星棋终于被获准除掉护具,进入复健阶段。
重获自由当天,他在红顶轩请客,群里说是人人必到,因为有大事宣布。
午饭前大家陆续到了,高瓴最后一个进来,眼镜蒙了层白雾,他也不擦,脱了外套往椅子上一瘫抱怨道:“我说罗大少,有什么事不能群里说?斯恪这厮昨晚拉我打了半宿排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起来吗?”
斯恪鄙视他:“说你弱鸡你还不服,你就是太缺乏运动。”
杨婉兮掏出手机在微信上敲了鹿屿一下,一面问:“小天使怎么还没到?”
他们像往常一样自顾自聊天,罗星棋靠在椅背上,左手揉捏着一个红色五角星形的复健球,咳了一声,
“他今天不来。那个什么,今天叫大家来呢,主要是跟你们出个柜。”
“……”
聊天声戛然而止,替代的是死一般的静默。
“而且兄弟我脱单了。”
静默。
“我男朋友你们也认识,就是鹿屿。”
默。
罗星棋欣赏了一会儿四脸懵逼,可是沉默的时间有点太长。
“行了,演过头了啊,给点儿反应。”
斯恪看了下手机:“我没记错啊,离愚人节还一个月呢……”
杨婉兮低头掰了掰手指:“没记错的话你交过三个‘女’朋友,算上暧昧的有五个?”
高瓴一把摘下眼镜:“你……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
罗星棋点点头:“这件事暂时需要你们保密,等他成年了我们就结婚。”
几个人被他二话不说叮叮咣咣投下的重磅□□炸到傻眼。
罗星棋失笑:“至于吗各位,不就出个柜,有这么震惊吗?”
斯恪眼睛乱晃,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发小:“出柜的不是老萧吗?为什么是你先找到的男朋友?”
大家看向萧骏。
萧骏一直在沉默,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他盯着桌子上的白瓷茶杯,出了半天的神,突然垂下眼睛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抬头说:“我投支持票,祝你们幸福。”
罗星棋靠近他伸出右手,萧骏无奈地拍了一下。
“我反对!”
高瓴义正言辞:“禽兽啊你,我们小鹿才十五岁。”
罗星棋反问他:“十五怎么了?你初恋可是连十一岁都不到呢。”
高瓴拿眼睛斜他:“那不一样,我跟我初恋可没同处一室朝夕相对的。”
罗星棋皱眉拈起果盘里一颗龙眼扔他头上:“想什么呢你,我们是纯洁的恋爱好吗?我到现在连嘴儿都没亲过呢容易么我。”
斯恪嘿嘿笑:“哦那你还真挺能忍的啊,忍者神龟。”
杨婉兮捧脸:“最冷cp如今要奔现撒粮了?嘤——”
伤愈后罗星棋还是回家住,偶尔借口有事太晚了或者第二天早上需要早到才在宿舍留宿,没办法,两个人在一起实在太考验自制力了。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下了课饭都不想吃就直奔宿舍,一对上眼就火花四溅,牵个手都秒硬,抱在一起谁都无所遁形,罗星棋第一次把手伸进鹿屿的衣服里摸到紧致纤细的腰身时差点化身饿狼,猛地想起邵老师的谆谆教诲,当时就给跪了。
这才明白他妈老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一天,那番话就是在警示他,鹿屿还没成年,个子还没长起来呢,你看着办。
他看着办,他能怎么办?忍呗。
回家待了一晚,第二天罗利军做东,包了城中有名的会所大宴宾客,庆祝父子二人有惊无险,洪福齐天。
罗星棋碍着面子陪喝了几杯,饭局结束后赶紧叫司机送他回集贤公馆。一路上只嫌车开得太慢,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
好容易到了家,心急火燎地推开门,客厅灯亮着,一屋子的温馨安静,鹿屿穿着米白的棉质家居服,光着脚丫子跪坐在茶几旁学习,细白的脖子低垂着,听到开门的声音,黑黑的小脑袋瓜扬起来,看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笑。
罗星棋斜靠着玄关的门框,歪着头看他,觉得一晚上的燥都消散了,心里像灌了一泓温泉,又暖又荡漾。
“来,”他冲鹿屿伸手,“哥哥抱抱。”
鹿屿听话地站起来,光着脚走过来抱住他,罗星棋低头在他颈边嗅来嗅去:“你洗过澡了?好香啊。”
两人用的日用品都一样,但罗星棋总觉得洗发水也好,沐浴露也好,混合了鹿屿的体味之后变得甜了。
鹿屿缩了缩脖子推开他说:“你喝酒了?医生说可以喝酒的吗?”
罗星棋张开手配合地脱掉外套,鹿屿卷起他的袖子仔细看,又把右臂拿过来对比。
微创刀口如今只剩下几个深色的点,显得被护具禁锢了一个多月的手臂颜色有点苍白。
罗星棋把手里的复健球随手扔在旁边,搂着鹿屿进来说:“别担心了,医生说什么事都没有,过阵子就能打球了。”
他喝了杯鹿屿泡的蜂蜜水,在浴缸里泡了个澡,心里的燥意又有点翻起来。
今晚他其实喝得不多,远没到醉的程度,但大概是血液里的酒精被热水一蒸,有点兴奋。
鹿屿站在床前拿着吹风机正在给他吹头发,罗星棋盯着那微微拂动的宽松的衣襟,忍不住伸出两只手隔着衣服握住了眼前的腰。鹿屿僵了一下,关掉吹风机。
罗星棋抬头去看他,鹿屿的眼波温柔似水,眼睛里一片坦荡信任,没有一丝害羞和遮掩,罗星棋知道如果此刻自己说要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脱光衣服躺下。
罗星棋用手掌托住鹿屿的下颌,手指捏在脸颊上,把他的嘴巴捏成了嘟起的形状,拉到自己的面前,像每天一样,含住柔软的唇瓣吸吮啃咬了一会儿。
不够。他心里说。
“宝宝,我想亲你。”
鹿屿愣了一下,不是正在亲吗?
罗星棋看他懵懂的样子,笑了,他的宝贝实在是太纯了,“你不会以为这就是亲了吧?”
他站起身,立刻将鹿屿整个笼罩住了。
第十八章
雪化尽的时候,春天正式来临。大地抖落了禁锢一冬的冰雪外壳,嫩嫩的绿色一点点钻出来。
鹿屿也仿佛抖落了身上十几年来的灰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人生突然变得有盼头,每个今天都有了意义,每个明天都值得期待。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五官,一样每天安安静静的上课放学,可是人人都感觉得到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变化,大概是褪去了阴郁,整个人都和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