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仿佛没看到一样,走过来轻轻问:“睡了?”
鹿屿在裤子上擦了下自己的手汗,轻声回答:“医生说麻药还没过,估计半夜会醒。”
邵华爱怜地梳理几下罗星棋的额间的灰发,转头说:“好孩子,今晚谢谢你们俩了,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我一个人确实照顾不过来,所幸星星这边不算什么大事,辛苦你们先帮我照顾他一下。”
萧骏说:“放心吧阿姨,我和鹿屿会照顾好他,您去叔叔那边吧。”
他送走了邵华,回来站在鹿屿身边,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默地看着床上的罗星棋。
萧骏看着鹿屿专注的目光,心里像坠了一颗青柠檬,又酸又涩。他跟鹿屿一样,不愿意离开这间病房,只想守着床上的人等他醒来。但他也知道,床上的人醒来最想见到的人不是自己。
他握住鹿屿一边的肩膀轻声说:“你守着他吧,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来替你。”
鹿屿感激地点了点头,嘱咐他:“不用来得太早,慢点开车。”
萧骏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鹿屿调高室内的温度,用热毛巾给罗星棋擦身,擦到脚踝的纹身时一愣,原来他有纹身,以前竟然没注意到过。随即想到,应该是这次寒假跟女朋友一起纹的,也许是情侣纹身吧。
优雅的鹿角花纹衬着罗星棋偏白的肤色,有种灵性的美感,鹿屿用拇指轻抚了一下,收摄心神,拿起棉签沾着盐水一点点仔细清理他身上的伤口,涂好了外伤药。
护士进来量了一次体温,换了液体,叮嘱他患者醒了之后按铃叫她来指导使用止痛泵。
鹿屿折腾完,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罗星棋好看的睡脸,有多久没离他这么近了,鹿屿翘起手指指轻轻抚摸着那形状整齐的浓眉,拇指划过深深的眼窝,食指沿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去,在嘴唇上点了一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亲了一口。
以后大概再也没机会离得这么近了,鹿屿有点悲伤,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罗星棋在剧烈的疼痛和焦渴之中挣扎着醒来,被护具紧紧固定的左臂传来剧痛,右手被握住了,有一个人正伏在自己腿边睡着。
他一动鹿屿就醒了,立刻站起来,瞬间精神得像根本没睡过,伏下身体看着他:“你醒了!”
他探身按铃叫了护士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还在紧抓着罗星棋的手,只是轻声问:“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又怕他担心,急忙解释:“你跟叔叔出了车祸,叔叔没事,就是有点脑震荡,已经醒了,你手臂骨折,已经手术复位过了,医生说恢复好了和以前一样,不用担心。”
骨伤痛感最强烈,罗星棋面色煞白,一额冷汗,皱着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声音沙哑虚弱,听上去很不高兴。鹿屿闻言楞了一下,轻轻地放下罗星棋的手,“对不起,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
罗星棋有点奇怪,正想问他为什么要道歉,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特七床,醒啦?”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哟,照顾得不错,一会儿帮他把裤子穿上。”
鹿屿点头应是。
护士拿个小灯照了一下罗星棋的眼睛问:“头疼吗?”
罗星棋强忍着回答:“手疼……”
“现在教你用止痛泵,一会儿就不疼了。”
护士叫鹿屿,“家属也过来看一下。”
示范操作后,护士撤掉输液器,关好留置针走了。
鹿屿拧了热毛巾给罗星棋擦掉脸上的冷汗,看他皱眉不胜痛楚的样子,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想碰他,又不敢。
罗星棋看鹿屿站在床边攥着毛巾不知所措的样子,虽然知道他并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个意思,但喜欢的人为自己焦急担心,还是让他有点心旌摇荡,想借机会偷点甜。
他向鹿屿伸出手:“过来,手给我捏捏。”
鹿屿闻言立刻弯腰捧住了罗星棋的右手,别说把手给他捏,只要他能感觉好点,心给他捏都没问题。
罗星棋把鹿屿细白纤长的手指捏在掌心捻着,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止痛泵发挥了药效,觉得疼痛确实轻了点儿。
他忍着疼,一面分出点儿精神说话,有点儿不高兴的问鹿屿:“谁让你来的?”
鹿屿以为他不开心看到自己,有点瑟缩:“对不起,是我硬要跟来的。”
罗星棋皱着眉闭着眼,只用拇指反复摩挲着鹿屿的手背,“你来干嘛,我又没什么事,跟着熬夜,本来你就弱。”
鹿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心里仿佛瞬间云开雾散,紧绷的肩膀也舒展开,脸上的惶恐消失了,他回握住罗星棋的手,轻轻地说:“我不放心,听到消息吓死了。”
罗星棋握着他的手轻轻一拉,把人揽过来,鹿屿坐下,乖顺地伏在他怀里,偷偷吸气,熟悉的体味里掺杂着医院的味道。
罗星棋右手拍抚着鹿屿的肩膀,侧头偷偷地亲了亲他顺滑柔软的黑发,问:“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在哪儿弄得?”
鹿屿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还是回答:“去庙里,别人送的。”
罗星棋皱眉,“去庙里?什么时候去的,去干吗?”
鹿屿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生日礼物,想去庙里给你求个平安符,后来掌殿师傅送我的。”
罗星棋心里立刻敲警钟,醋海翻腾,“都送了还是就送你一个人?”
鹿屿正强迫自己放缓呼吸,想让自己的心跳声别那么大,怕惊醒了这温暖的氛围,轻声回答:“不知道,可能觉得我活干的好吧,走的时候给我的。”
罗星棋疑惑不解,“怎么求个平安符还要干活?干什么活?”
“哦,”鹿屿偷偷在罗星棋的颈间蹭了蹭脸颊,“我待了七天。做义工,帮着做点杂活。”
罗星棋瞬间明白了,心里不由得一片酸软的甜,就算鹿屿只是因为感恩也好,喜欢他这个哥哥一样的朋友也罢,为他这份用心,自己已经认定这场暗恋算有结果了。
“傻乖,我什么都不缺,只要……”罗星棋顿了一下,把心里话翻了个个儿,“只要你认我这个哥哥,认这些朋友,什么事儿别老自己扛,我们就比什么都开心了。”
鹿屿点点头,乖巧地嗯了一声,起身拿毛巾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又用纸杯兑了温水,放了支吸管,塞到他嘴里。
罗星棋嘴巴叼着吸管,眼睛盯着鹿屿一瞬不瞬。
鹿屿长睫低垂着看他喝水,眼波专注温柔,薄薄的眼皮上显出双眼皮的折痕,粉色的唇瓣微微抿住,纤巧的下巴在脖子那里留下一片阴影。
太好了。罗星棋想,还能看到他,真是太好了。
这件突发的事打破了两人长久以来的尴尬气氛,谁都没有再提那晚在集贤公馆的失落和伤心,默契地压下心底的爱恋,默认对方还当自己是好朋友。
再次清醒已经是早上了。罗星棋睁开眼缓了一会儿,皱眉按下止痛泵,转头看到萧骏坐在床边正看他,旁边的桌子上邵华跟家里的阿姨正在一边轻声聊天一边准备早餐。
萧骏探身下来,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了?”
罗星棋喉咙干得疼,沙哑着声音说:“去。我又不是眼睛受伤。”
萧骏看他还在转着眼睛满屋子里看,知道他在找什么,侧身一让,低声说:“那儿睡着呢,熬一宿了,估计挺不住了。”
罗星棋看到鹿屿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萧骏的长外套,正睡着,松口气闭上眼睛。
邵华走过来,轻声说:“星星,感觉怎么样?”
罗星棋赶忙睁眼笑一下:“妈,你吓坏了吧,我没事,爸呢?”
邵华脸上有淡淡的疲倦,一向整洁优雅的发型也有点乱,她摸了摸儿子的脸颊:
“你爸没事,就是轻微脑震荡,现在在病房输液呢。”
她看儿子头脸擦得干干净净的,身上的小伤口也料理得很好,心里很欣慰,问他:“肚子饿吗?阿姨从家里做的早餐。”
罗星棋摇头,“事故处理的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
邵华说:“先别操心这些了,好好养伤吧,你们俩都没事就万事大吉了。”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自封袋:“这是你的手机和钱包。”
罗星棋赶忙问:“我那挂珠子呢?”
“什么珠子?”
罗星棋急得想坐起来,一不小心牵动伤手,立刻脸色一白。
萧骏赶忙扶他起来。
“出事的时候我手上戴着一串佛珠,幸亏有它挡了一下,佛珠撞散了,但是我还想把珠子收回来,能收几颗收几颗。”
阿姨在旁边走过来说:“哎呀,星星,那是你的佛珠替你挡灾了!经常听人说,身上常戴的玉啊,手串啊,护身符什么的,要是出了事,人没受伤,东西碎了,那就是物件替了主人了。”
邵华虽然不信这些,还是有点遗憾的说:“事故其实挺严重的,你爸爸的车损毁得比较厉害……如果那个珠子对你来说意义很重要的话,我再让陈秘书去找找看吧,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
罗星棋叹口气:“好吧……”他越过萧骏的肩膀去看沙发上蜷成小小一团的鹿屿,大衣遮住了鹿屿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两排扇子似的长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