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皱眉,伸手推它。这个动作让火麒麟很是伤心,又做出委屈状,将自己的想法用故作可爱的口吻吐露:“风风不喜欢小火了么?连这样的小火也不喜欢了么?”
聂风摇摇头,又否认道,“不是。曾经那个在凌云窟到天下会到无双城一路陪着我的小火我很喜欢,那个在无双城崖边舍身与我一起共生死的小火我也喜欢…就算你现在是性格多变的火麒麟,我,还是…喜欢。只是每种喜欢因你的身份不同而不同。如果你一直是兽形,我的喜欢只可能是对小动物的怜爱。如果你一直是天真善良的小火,我会把你当弟弟来照顾。而你现在…”聂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别过头,才道:“你想要我回应你情爱,就不应该用撒娇装傻的模式来获取,你懂么?”
“我不懂!”尽管聂风说得清楚明白,它却依旧坚持:“聂风喜欢天真可爱的小火,我就可以把火麒麟扼杀。”它根本就不信,聂风这时候只是用性格多变来形容它,前一天晚上,却分明说它暴虐嗜杀!聂风怎么可能会喜欢暴虐嗜杀的火麒麟?!就连它自己…也忍不住会厌恶着。
火麒麟言语里的偏执让聂风无言,倒是秦霜呵的一声笑:“小火是你,火麒麟也是你,风儿都承认你不可分割,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两面割开?风儿从来没有要否认你的本性,反倒是你自己看不清。”
秦霜永远有着透析人心的聪明,这让很多人畏惧,却不包括聂风。
“恰如霜师兄所言。我喜欢小火,小火是你,我喜欢火麒麟,火麒麟也是你。我喜欢小火的天真,也喜欢火麒麟的强大,为什么非要扼杀其中之一?你完全可以将小火和火麒麟融合,变成完整的你。”
聂风抚摸着火麒麟柔软的头发,似乎能感受到它心里的迷茫不解,于是温声道:“现在不懂不要紧,我会慢慢教你…你只要知道,我从来不厌恶你,无论是哪一个你。”
这就是聂风的温柔,火麒麟感受着他的动作,眼眶微微泛起了红——它曾经是世间最剔透的元素,如今污浊,如今狂虐,有过多少次的自贱自厌?聂风给它的不仅仅是一堂爱的教程,还是对它的心得救赎。
天地初开鸿蒙混沌之时,火麒麟由善意蕴育,守候天地一方。经过沧海桑田的变换,火麒麟所守候的地方变成了高山深岩巨洞,后人将此地命名——乐山凌云窟。
自有历史起,闽江青衣江大渡河的水就不姑息下游的人畜,每逢雨季就泛滥成灾。火麒麟属火,是水的克星。涨水的时候,如果它在凌云窟口,仅凭浑身热焰就能叫汇流处的水位降下几成。
于是,火麒麟养成了每逢涨潮就守在凌云窟口的习惯。甚至是,在几千几万年的时光里,变成了一种本能。
女娲造人之初,人类可称为质朴,也可称为愚昧。那时候,只为了与大自然搏斗,在天灾下存活,人们没有欲望,是善意的团伙。那个时候,他们崇敬着凌云窟里的火麒麟,甚至有小部落将之绘成图腾。他们信仰,所以臣服。
生老病死的轮回里,许多见过火麒麟的人归为尘土,更多更多的人只是在神话典籍里看见火麒麟的身影,因为火的暴虐,而将它归之为善斗。还有一小部分的人,有勇有谋渴求力量与财富,就不懈在仙山寻宝,甚至是想吃龙肉,飘飘升仙。
于是,有了断正贤。
更早之前,或许还有别的人找到它。火麒麟已经不记得了。
渐渐的,火麒麟在人们的恶意里,懂得了怨恨,懂得了愤怒,懂得了它的火焰不单可以守护天地,还可以倾覆江山。它用火来发泄自己的怒,用爪牙来倾倒自己的恨,它不再盘踞凌云窟,偶尔会去人间作恶,享受心中一瞬的快意。它真正成了典籍里所描述的暴虐善斗的火麒麟了,却由心的厌恶自己。
火麒麟之所以记得断正贤,不是因为断正贤够狠够贪。断正贤能伤它,却不够它引为对手。它只是感叹,天道有定。如果断正贤不曾割他鳞片,它不会暴怒的在人间界四处寻找自己的麟,不会遭受于岳的再一次伤害,从而变为幼体养伤。
幼体的它,回归了本源的善与天真。
幼体的它,遇见了聂风。
于是,一切都不同。
纵然它在善与恶之间被分割,被撕裂,还有聂风…明明忌惮它的危险,害怕它的多变,却还是被它的眼泪打动,选择不抛弃它,将它修补成完整的火麒麟。
“小火?小火?”
恍惚间,火麒麟听见聂风轻声的唤它,它一把握住聂风的手,用低哑的声音叹道:“聂风,你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你?”
64最新更新·第六十四章
火麒麟的手握着他的手,火麒麟的体温高于他…聂风怔怔着,那种热烫的触感不断的提醒他——小火握着他的手,小火在跟他说“聂风,你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你?”
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朝着聂风袭来,让他失语失神,一向稳如静水的心波也荡起了涟漪。这样的感觉让人着慌,但是聂风并不抗拒。甚至,或许产生这样的感觉是一种好迹象。从他决定尝试接受几人开始,必然要经历这一过程。
聂风抿紧嘴唇,告诉自己,应该回应火麒麟的情感。于是,他没有甩开火麒麟握在他腕上让他灼热发慌的手,反而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去,与之交叠。只有跨出这简单的一步,聂风想:比歼灭一个门派还要为难。
火麒麟溢于言表的欣喜暂且不提,看着两人亲昵动作的秦霜,眼里闪现一道晦涩难言的光彩。正得意的向秦霜挑衅的火麒麟将那一道光彩捕捉,他知道,秦霜要使坏了!
火麒麟暗暗提高警惕,正等待秦霜言语中的发难,就听见一阵叩门声响起。
扣扣扣。
聂风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自然的将手从火麒麟的掌心脱出,拔高声音问:“谁?”
门外响起断浪的声音:“是我。聂风,你休息好了么?”
聂风答道:“你先进来吧,我还要穿衣服。”虽然与断浪几人表明心迹,他依旧是那个行事磊落大方的聂风。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听起来何等的暧昧,他面色自然的伸手,摸过搁在床边的外衫,在手里抖开了。
火麒麟还坐在床上,见状就要去拿聂风搭在膝上的衣衫给他套上。却被聂风阻止了:“小火,这个我可以自己来。”他说着,摸清衣衫的正反面,敞开了往身上套:“失去了光明不代表我变得脆弱,就算是瞎子也不能理所当然的享受别人的照顾,我得自己打理好自己,否则…一直治不好眼睛的话,不是净拖累你们?”
聂风的口气尚中肯,火麒麟却激动得好似被拔了鳞片一般,大声的反驳道:“不会治不好的,我给聂风舔舔,舔舔能看见!”火麒麟说着,就要凑近去舔|舐聂风的双眼。它的唾液确实在愈合伤口方面有着较好的功效,但是聂风失明的根本是他眼里进了晶石粉洗不出来,便是它用口水把聂风的眼睛刷得湿漉漉的,也无法救治聂风的失明之症。
显然聂风已经忘了他曾经被火麒麟的尖牙划破了手指,被火麒麟轻轻一舔,伤口就不见踪影的事。他并没有把火麒麟的话当真,只是笑笑着推推火麒麟凑过来的脑袋,避开耳边痒痒热热的呼吸,说:“小火,别凑这么近,等我穿好衣服。”
粗粝的长布衫遮住了雪白的亵衣,聂风拨了拨延伸在床上的袍摆,伸手到前胸腰际摸索起长衫的衣结。一双温热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顿了顿,道:“小火,这个我也可以自己来。”
那双手也随之一顿,然后,聂风听见秦霜的声音,依旧温润“我来,别耽误了时间。”
聂风顿时大窘——他居然、因为身边有着火麒麟的气息,又无法靠双眼来辨别二人,就生生将霜师兄认作了小火!明明体温都是不一样的,还有霜师兄那小心体贴的动作,那只是系个腰带却仿佛捧着水晶娃娃的珍惜,明明都是不一样的!
聂风默了一瞬,感觉秦霜的双手离开他的衣服,忍不住伸手一把抓住他,“霜师兄,只有这一次。纵然失明,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认出你。”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人生中最可怕的就是不自知。他知道他珍惜秦霜的情感,所以他可以丢下羞耻坦白的说出自己的心思。
秦霜轻轻呵了一声,说话的声音里染上了点点笑意:“只有这一次,还是要惩罚你。”
聂风茫然着:“惩罚什么?”
秦霜笑得越浓:“先记在账上。”
两人说话间,断浪推门走进了里间,一向独来独往的步惊云竟与他同来。
断浪斜靠在洗漱架上,话是对聂风说的,眼睛却睨着秦霜和断浪:“时间不早了,聂风,我来的时候有给你端水以供洗漱。于楚楚在做饭菜,等你打理完毕,正好能赶上。至于另外两人——我可不伺候你们!”
火麒麟耐不住断浪的挑衅,气咻咻的要与之对上。都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突地想起聂风和诸人贴在它身上的标签:危险,易怒,多变,暴虐。它的动作停了停,憋住心里的一口怒气,凑到聂风的脸上亲一口:“我出去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