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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谦少)


  我最近真是混乱得不行。
  -
  出了医院,冷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不少。
  更加觉得自己刚刚是在发失心疯。
  刚回过神,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齐楚。
  “你去哪了,保镖说你扔下他们跑了,他们跟你的车也跟丢了。”他大概在什么活动现场,旁边嘈杂有人声。
  “我没事,只是临时想起医院还有点事没处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说谎,只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医院门口很冷,外面的雨一直飘进来,我不等保镖了,自己开车回警局,表还没填呢。
  虹桥路堵,我转身上立交桥,谁知道上去之后更堵,越开越慢,终于挤到前面一看,是车祸。
  两辆车非常惨烈地撞在一起,其中一辆是辆保姆车,整个车头撞得不成样子,一地散落的汽车部件,警察已经拉了一条警戒线,正在疏通秩序,下大雨,一片白茫茫,完全看不清人。所有的车只能从车祸左边的一条狭窄路线缓缓通行,我开到旁边,被堵在那里。
  这个视角恰好可以看到被撞毁的保姆车车头,医生护士在往外抬人,一片兵荒马乱中,竟然有个人影坐在一旁的车头上。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倾盆大雨中,竟然真的有个修长身影坐在车头上,全身透湿,越发显得脊背单薄,头发湿漉漉的,整个人如同落汤鸡。
  我按下车窗,看清他的脸。
  是电梯里的那个人。
  他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暴露在雨里,他穿着白衬衫,全部打湿了贴在身上,越发显得脊背像一张单薄的弓,肩上不知道是谁给他披的毛巾。
  大概是发现我在看他,他也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没有乞求,没有应该的惊慌,甚至没有一丝责备,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人群一阵喧哗,是从车里抬出了一个女人,裙子上全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医生护士围上去尽力抢救,而坐在车上的那个人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穿的衣服很好,脸上带妆。
  我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但我知道了,他是个明星。
  和齐楚一样的明星。
  乐盈带的大牌明星,会像狗仔一样发骚扰信息给我吗?他会有什么企图,又能有什么企图?
  后面的车按响喇叭,催促我快走,我加了油门,驶离这片事故区域。
  -
  我没有回去填表,我直接回了家。
  我的生活在控制不住地走向混乱,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然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是被困在玻璃罐子李的无头苍蝇,怎么转都找不到一个方向。
  也许我知道方向的。
  只是我本能地知道,往那个方向走下去,会有我不能承受的后果。
  -
  外面下大雨,我躲在家里,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拿着遥控器一个个台换过去,热茶喝下去,胃里却仿佛仍然冰凉。
  六点的时候,娱乐新闻出来了。
  知名经纪人乐盈在S城车祸去世,许多娱乐圈明星为之震动。
  屏幕上用大字列出她当过经纪人的明星名字。
  陈景,戴莹,涂遥……
  娱乐新闻继续播,盘点身边家人遭遇过不幸的明星,一条条列出来,说明星身上的责任,说很多明星的身世都很坎坷,我端起茶杯来喝,听见一句:“齐楚也是父亲很早就去世……”
  我脑中轰地一声,再抬起头看时,主持人说到别的地方,屏幕上没有一个字是关于齐楚的。
  但我清晰听到那一句,绝不可能是我记错。
  节目继续播,娱乐圈的各种花边层出不穷,又回顾这几天的大新闻,里面说到名导演赵黎在拍戏时被人砍伤,现在还没脱离危险,屏幕上放出他的照片,卷发,桃花眼,背景是在云麓传的记者招待会现场。
  他对着我笑,就像那天晚上。
  我想,我记起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什么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直在沙发上这样坐着。
  天色一点点黑下去,我始终没开灯。
  -
  齐楚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一进门就打开了灯,然后才发现我。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开灯?”他站在玄关,一边把脱下的衣服往衣架上挂一边问我。
  “跟你的那两个保镖被我换掉了,一天跟丢你两次。”他说话间,已经走进厨房自己找东西吃:“你没吃饭吗?”
  他的声音仍然像十七岁一样好听。
  我安静地转过头看他,他站在餐台前,也回过头看我,仍然是我十五岁遇见的那个人,仍然是我十五岁喜欢的那双眼睛。
  “怎么了?”他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
  灯光落在他头发上,他的头发墨黑,眼神如星辰,白衬衫西裤,一身的落落无尘。
  “你父亲去世了,是吗?”
  像在平静水面上投下巨大冰核,我几乎能听见空气一点点结成冰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谁跟你说这些的……”
  我爱的人,是这世界上最拙劣的说谎者。
  “是,或者不是。”我看着他眼睛:“你告诉我一句话就好。”
  齐楚安静地看着我。
  “是。”
  我转身就朝卧室走去,他大跨步追过来,在客厅边缘抓住我手腕,他比我高半个头,常年慢跑,力气也大出许多,以前读书时也吵架,我尖酸刻薄,句句如刀,他吵不过我,只能扛起我,往床上一扔,我摔得七荤八素,也许能消停一会儿。
  那感觉似乎就在昨天。
  这些年的时光,一天天都清晰得像发生在上一秒。
  怎么会是我记错了呢?
  他抓着我手腕,我挣脱不开,两个人在客厅边缘较劲许久,我挣扎出一身汗,冷下声音道:“放开。”
  “你听我解释。”
  “你他妈给我放手!”我疯狂想从他的禁锢中摆脱,挣扎着往卧室走,他却把我逼到角落,两个人纠缠着,一起 跌进浴室里。
  挣扎中不知道谁按到灯光,浴室一时间大亮起来,我看见他额头急出的汗,和眼睛里无从解释的焦急。
  然而他要怎么解释呢?
  他父亲去世许多年,我完全不知情,还在信他跟景莫延来往是因为他父亲。
  就在不到一个月前,就在这间浴室里,他还言之凿凿地跟我说起这个。
  他一直骗我,骗我许多年。
  最终挣扎不过,他抓着我手腕,把我困在浴室的墙角,手臂撑住墙壁,挡住了灯光,抓住我手腕,按我在墙壁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父母的事太复杂,我没法跟你解释,我跟景莫延也不是你想的关系,我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侣之间的感情,至少这点你要信我。”
  他的眼睛墨黑,眼神真诚,瞳仁亮如星辰。
  我却只觉得悲哀。
  “你要我怎么信你呢?齐楚。”我只觉得无比疲倦:“我们的生活里,有太多谎言。”
  他的眼里满是悲伤。
  “你想知道什么,你在怀疑什么,只要你问,我都能回答。不要不问我,”他几乎是在请求我:“不要放弃我。”
  我的心脏像被谁抽空了所有血液,紧缩成一团,我痛到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
  但我仍然爱他。
  所以我告诉他。
  “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他看着我眼睛。
  他的声音这样轻,我想他已经猜到那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你一次,”我看见他眼里的光似乎在摇曳:“那天从酒吧喝醉了,你接我回来,在电梯里,我一直在问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出那个问题。
  赵黎在酒吧问过我的那个问题。
  “告诉我,马达加斯加的首都是哪里?”
  他眼里所有的光,似乎都一瞬间暗了下去。
  像烈火烧过的树林,满山的树都成了灰烬,只要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
  我想,我见过这个眼神。
  许多许多年前,在他家,在他母亲的脸上。
  齐楚低下头,吻住了我。
  他像一匹饿狼,或者一个溺水的人,他像是在疯狂地索取什么,又仿佛在确认什么,我闻见了唇齿间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他抱着我的力度,几乎要勒碎我肋骨,我本能地挣扎,手指抓过浴室的墙,却什么都抓不住。
  下一秒,我被他带着,膝盖磕到浴缸的边,狠狠地跌落下去。
  浴缸里放满了水,是昨天的,已经彻底冰凉,我在掉下去的那瞬间就沉到水底,无数的液体涌进我的鼻子眼睛,我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窟,然而齐楚却抱着我,一起沉到浴缸底。
  他仍然在吻我,我徒劳地睁大眼,冰冷的水里他的衬衫像水藻,我抓住他头发,他身上有好闻的气味。
  仍然是我十五岁遇见的那个人,只是我闻得见他的绝望,我们都像是在沙滩上贪心的小孩,竭力地握紧每一粒沙,然而所有的东西仍然在无法挽回地从我们指间溜走。
  我们什么都留不住。
  胸腔里的氧气渐渐被消耗,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溺死在这个冰冷的浴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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