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虽然没有真正问过哥哥对于陆邱桥的看法,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虽然何愿欣赏陆邱桥,但是却并不很喜欢他,在自己第一次带着陆邱桥去见何愿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何愿的表情,震惊又无奈,甚至隐隐有些愤怒,后来一直跟着何愿的裴艾夕对何意说过一句话解释了何愿没来由的愤怒——
“后院水灵灵的白菜居然被自己牵回来的猪拱了。”
这个“牵”字一语双关,何意因为这句话笑了好久,但是复述给陆邱桥的时候他却没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何意的脸,然后非常认真地说:“你后悔还来得及。”
何意那个时候只是以为他被形容词成猪所以有些生气,但是现在回想起当时陆邱桥的表情,他并不愤怒,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是真情实感地想要何意放弃,在他们才刚刚确认关系的第三天。
陆邱桥点了一份鸡汁牛肝菌烩饭和饮料,抬头看何意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决定吃什么,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何意一连茫然地看着手里的菜单,显然早就走神了。
“怎么不点?”陆邱桥问她,何意这才像是惊醒了一样回过神来,急匆匆地照着以往吃的几样菜点了。
陆邱桥不明白她为什么心不在焉,但是想想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坐着却心里各有思虑的,便不由得想要苦笑。
“对了,我下周二晚有演出,”何意好像有些饿了,掰着桌上的小圆面包吃,吃了几口又说,“是我进剧团的第一场演出,我让团里给你还有哥哥留了票。”
她说着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信封,上面印着歌舞剧的海报,隔着桌子递给了陆邱桥。
“周二吗?”陆邱桥伸出手来接了,他将那张门票抽出来看了看,表情有些为难,“我周二晚上有学校的活动。”
“诶?”何意瘪着脸看他,一副不甘心地样子,“是很重要的场合吗?”
“重要。”陆邱桥不假思索地说,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肯定,便又放轻了声音,“我会想想办法的。”
“八点才开始,如果只是晚宴的话完全来得及的。”何意可怜兮兮地补充,“哥哥也说周二不一定,如果他来不了,至少你一定要来啊。”
“我会去的。”陆邱桥盯着门票上烫金印着的坐席,那个场地他去看过话剧,二楼的贵宾包间是最昂贵的,何意恐怕是自己花钱买了这样的票,不然剧场怎么甘心把这样的票送给工作人员的亲友。于是他心里微微感到酸涩,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按时到剧院来看演出。
何意得到他的应允,脸上重新绽放了笑意,陆邱桥虽然常常忙碌很少有时间陪伴自己,但他言出必行,只要承诺过的约定,他就一定会赴约。
于是对于他为什么情绪低落为什么心不在焉的疑惑也被这样的承诺打消了,何意望着他认真的面孔,觉得自己又比一分钟之前更喜欢他一千倍。
——
薛青河的聚会实际上是美院近几年毕业生和导师们的一场难得的会餐,薛青河在美院任职三十多年,教导的学生足有几千名,其中许多如今都声名赫赫,在文化界或是美术界有许多地位和造诣,所以大家也乐得参加这样的聚会,好认识一些顶尖的人物,获得更有力的资源。
但温风至认识的人却太少了,他读书的时候孤僻,又没有参加过任何社团,再加上这几年完全在国外发展,所以根本没有国内美术界的任何人脉,他走进那间金碧辉煌穹顶极高的餐厅时只觉得尴尬不已,许多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端着香槟彼此寒暄交谈,他唯一认识的薛青河也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在长餐桌旁站了十几分钟,除了吃甜点之外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任何一句话。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实际上有许多女士在暗地里观察着他,她们拼命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任何线索,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她们根本不记得在学校里曾经有过关于这张面孔的任何记忆,但这又是完全不科学的,毕竟他这样夺目,无论在怎样的社交群体中都一定是话题的中心。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美院的学生,只是某个来聚会的人带来的朋友。
但奇异的是他一直一个人,没有人跟他搭话,他的眼神扫过每一个餐厅里的面孔,那双颜色略浅的眸子却始终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温风至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吃东西,他虽然是薛青河亲自邀请来的但是就算不做任何事情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只是没办法拒绝曾经的恩师才答应了会来,具体来了之后真的要融入这个环境吗,答案是否定的。
等时间又过了十几分钟,好像才终于有一个设计师想起了前几天联合画展上的某个名字,他因为喜欢那种风格去维基百科搜索了画家的资料,还记得那个惊鸿一瞥的侧脸。
他有些惊讶地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温风至的脸,维基上的那张照片极其模糊,只是看上去英俊却没什么细节,况且现在仅凭一张照片就与本人对上号还是太难了,但是他仔细想想温风至刚刚举办完个人画展出席这样庞大的美术界聚会是完全说得通的,便决定上前询问一下。
温风至刚刚吃完了第六块手工饼干,他舔了舔指尖拿起兑了葡萄汁的伏特加喝了一小口,再放下酒杯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他被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两步。
那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穿着有强烈汉服风格的定制西装,微长的头发束在脖子后面,他个子很高双腿修长,鼻梁高挺眉形锋利,一双黑色的眼睛非常明亮,整个人有一种非常古典的美感,而温风至却没有来得及去品味这种特殊的气质,他只是茫然这个陌生女人为什么会走到自己面前,便礼貌地将手里的盘子放下,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她。
“您是温风至吗?”那男人的声音也很悦耳,说话的态度有礼而谦和,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亲近。
“我是。”温风至点了点头,他这个时候才觉得男人眼熟,但是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只能礼貌地反问,“您是?”
“我是98届的,”那男人笑着伸出一只右手来,他骨节分明而掌心宽大,是一只看上去就极有力的手,“廖长晞。”
温风至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他记得这个名字,最初是大三的时候在当年的校奖学金的名单中见过他,因为并不很好认所以还查了字典,才知道那个晞是破晓的意思。而廖长晞并不是个低调的角色,或者说他实在是太过优秀所以没有办法低调,那几年在美院就读的学生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个人的,他还没有毕业就获了大量的奖,代表美院参加了很多画展和活动,本专业保研之后又自己考了设计院的研究生,然而最终使他留下很深刻印象的还是研一下半学期在民艺馆的毕业展会,从设计院研究生毕业的廖长晞展出了自己在英式骨瓷餐具上绘制的一系列作品,后来那套餐具成为了这个城市第一次举行国宴所使用的官方用具。
“廖……学长,我是03届,温风至。”温风至伸出两只手来握住廖长晞的右手,男人粗糙的皮肤滚烫。他望着那张脸,惊讶之余也很多惊喜,他看过很多廖长晞的作品,他涉猎很广风格也并不统一,做了一段时间陶瓷之后又跑去画插画,一边画画还一边卖字,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连韩国的大投资的电影都买他的字做标题,但是卖字卖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再次收手不做了,听说又去了苏州织绸,还自己投资了一个小设计师的品牌,半年多就杀进了东京时装周。
这个人如果99届毕业的画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但才华横溢的他在整个行业中太过如鱼得水,因为现在艺术界涣散又杂乱,温风至甚至不觉得艺术家是一个褒义词,但是他一直认为只有在廖长晞的名字前面加上这个定语才是名至实归,他自由而成功,做着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每一件都做得无可挑剔。
“我昨天看了您的画展。”廖长晞微微低头看着他,他专注的神色让温风至有些紧张,他虽然崇敬廖长晞但是从来没有与这个人真正见过面,也并不认为对于廖长晞而言自己是个足以挂齿的角色,本来廖长晞认出自己就非常意外,再加上他居然说看了自己的画展,更是受宠若惊。
温风至本来就不善社交,再加上回国之后语言有些生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讷讷地点了点头。
“画的很好,”廖长晞笑了,他笑起来更加俊美,让人如沐春风,“虽然我不是很懂现代画,但是我看得到你画里的情绪,画的精美很容易,但画的像您这样有灵性却很难。”
“您太过奖了。”温风至僵硬地说,他听到廖长晞这么肯定自己的作品,却笨拙地想不出更合适的话去回应。
于是廖长晞又温和地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温风至用双手接了,他来聚会本来就是临时起意,也没有带自己的名片,接过廖长晞那张烫金厚卡的名片之后才觉得尴尬,就那么伸着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