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烟花 (清河小树)

　　高远航要取走的衣服就挂在卧室的衣柜里，只要推开面前的这扇门，他就能带走自己的东西，从此和这个房子和苏洋再没一丝牵连。他面朝着紧闭的房门，突然有点不忍心推开门走进去。
　　不能再拖了，既然来了这里就必须做个了断，高远航努力驱赶着萦绕在心头的复杂情感，异常果断地把门推开。
　　眼前出现的这一幕是高远航未曾预料到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两个人，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要不是已经再三辨认过，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苏洋，那个一直在他心里兴风作浪的苏洋。
　　但是，这个人就是苏洋啊，不管高远航多么想否认，多么努力劝说着是自己看错了，都已经没用了。因为就在他推开门后不久，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床上的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用同样的眼神和表情朝门口看着。
　　“我……你说让我过来取走自己的东西，我来了，我收拾收拾就走……”高远航的大脑一片空白，话说得也不太连贯。
　　苏洋急忙从床上跳起，见到高远航第一眼的时候，他以为是在做梦，直到高远航开口说话，他才确定眼前出现的并不是梦境。可是下一秒，他猛然间想起宋明就睡在自己的床上，眼前瞬间一片昏暗，到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高远航脸上的表情是因何而起，又有着怎样的含义。
　　高远航胡乱地拽出几件衣服装到箱子里，顾不上叠好直接扔进去，像扔垃圾一样。以前，他的衣服和苏洋的挂在一起，他没想到已经分开三个月，他们的衣服依然挂在一起，不分你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去分辨，到底哪件是自己的，哪件是苏洋的，高远航只想随便装几件然后快点离开这个房间，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越来越浓烈的情绪。
　　苏洋在高远航收拾衣服的时候，让宋明先行一步离开了。眼下的情况着实有些复杂，他认为宋明还是先回家比较好。说起来，这终归是他和高远航之间的事情，与宋明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高远航误会他们，说明的不过是高远航对自己不信任，因为他和宋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虽然没必要再去解释，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干杵着，看着高远航带走他们的最后一点关联。
　　苏洋想帮忙收拾，但是高远航推开苏洋，用了十足的力道。苏洋没有任何防备，被高远航这么一推，他在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之后，后背重重地撞倒墙上。苏洋勉强站稳，他控制着自己想冲上去给高远航一耳光的冲动，走到箱子的旁边，把高远航装错的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准确无误地挑拣出来，赌气般狠狠摔到床上。


第67章 最后一次看你走
　　“别带走我的东西，一个也不行！”
　　本不想把最后一面弄得如此难堪，可是生活捉弄人，它连一个体面告别的机会都不肯留下。
　　“放心，不会，我嫌你恶心！”高远航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恶心？什么是恶心？”苏洋的笑声难掩颤抖。
　　“都说你们这样的人很乱，以前我不相信，认为你是个例外，今天这么一看，你也没啥特殊的，都一样。”高远航几乎掏空了衣柜。
　　“我想好好送你离开的，但是没想到直到最后，你还要说这么难听的话。”苏洋不想以牙还牙去攻击高远航的乱性。
　　“你太让我失望了，苏洋！”高远航把箱子扣紧，眼中的两团怒火烧红了他的眼眶。
　　“算了，随你怎么想吧。”苏洋及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苏洋，你就是个大傻逼，你让我对你的信任和感情变成了笑话，我他妈也是个傻逼，这两年为你付出那么多！”高远航几近歇斯底里。
　　“别说了。”苏洋难过得快死了。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我们散了，你怎么样我也管不着。”
　　高远航拉着箱子往外走，苏洋在后面跟着。高远航走到门口又折回到卧室，他在床头的小柜子里找了半天，把一个小袋子小心翼翼地装进裤子口袋，然后返回到门口准备离开。
　　“我送送你。”苏洋强忍着眼泪。
　　“不用了。”高远航背对着苏洋，语气终于缓和下来。
　　“我想送送你。”苏洋再次请求。
　　“我说不用了就是不用了，既然已经分开了，就别这样。”
　　高远航打开门，身子有一半踏出门外。
　　“高远航！”苏洋最后一次叫这个名字。
　　“嗯。”高远航最后一次回应。
　　“我不送你了。”苏洋说。
　　“好。”
　　高远航提着箱子下楼，刚走两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返回到门口对苏洋说：“我最后想说的是，你要保护好自己，你怎么生活我管不着也不想再管，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别得病。”
　　这是高远航对苏洋最后的嘱咐，这一句善意的提醒，让苏洋原本就要流下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没有了。没想到，苏洋怎么也没想到，高远航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仍旧是误解和嘲讽。
　　苏洋躲在阳台的角落里向下望着，不过是五层楼的高度而已，他却觉得高远航距离自己竟如此遥远，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高远航的车子每前行一米，苏洋绞着衣角的手指便用力一分，直到高远航的车子开出小区弯弯绕绕的小路，苏洋的耳边响起了布料被撕碎的声音。
　　高远航的车子终于从苏洋的视野里消失不见，那片被扯碎的衣角也轰然坠落在地。这一瞬间，有许多声音同时在苏洋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声响让苏洋弯下腰本能一般捂住耳朵。
　　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苏洋躲过了耳畔的阵阵轰鸣，他试探性地微微松开手掌，过了一会，他以为一切已经归于平静，却没想到空气中忽然飘过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他说，我要多挣钱，然后换一个大点的房子。
　　他说，我会对你好的，不再让你感到孤单。
　　他说，我就是喜欢你，跟你是男的女的没关系。
　　他说，我今天一定要吐个烟圈给你看看。
　　他说，如果明天我们出去了，你就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他还说，你的眼睛好像我妈啊，看着温暖又明亮，可是你们看起来都有点不开心，你的性格也像我妈，给人感觉很胆小，又羞涩。
　　他还说，我房子已经租好了，狗也买了，你现在说不和我去上海，那我该怎么办啊。
　　他说……
　　他还说……
　　“我爱你。”


第68章 故事的最后一章
　　苏洋的故事说完了，窗外连着下了两天雨的天也放晴了。
　　“我要走了，苏洋。”蒋丽莉坐在窗边，她的脚下放着一早便整理好的旅行箱。宾馆的桌子上还散落着一些常用的物件没有整理，马上就要走了，她此刻却宛如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般，痴迷于自己的情绪，任性的不愿离开。不知从何时起，舍不得离开的心情，竟然远远超过了归家的心切。
　　“嗯，走吧，你再不走，我也没故事可以说了。”苏洋笑着说。
　　“这些天就像做梦一样，现在终于醒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舍不得醒来的感觉。”蒋丽莉垂头叹气。
　　“你啊，我觉得是不愿意回去面对现实。”苏洋坐在蒋丽莉的身边，之前一直忙着叙述过去的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坐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她从来都不是故事里的人，她至始至终都有着自己的生活。
　　“回去，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唉，这些都还好说，我发愁的是该怎么和我爸妈解释，我既不想告诉他们实情，又不愿意说谎。”
　　有时候失去一个人，就如同失去一个世界，因为高远航的离开，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全部都变了模样，所以蒋丽莉此行不单单是想要了解高远航的过去，更多的是逃离，逃离开众人的追问和好奇，借机重铸自己的信心和勇气。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好得很快，可是，直到这回归的一刻即将到来之时，她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
　　“其实劝说别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很多时候，最难劝说的反而是我们自己。”这样的蒋丽莉让苏洋明白了一件事，善良的女孩会让人心疼，蒋丽莉是如此，当初的陈欣更是如此。
　　“时间差不多了。”
　　苏洋把桌子上的化妆品和一些生活用品收进蒋丽莉的包里，然后拉着旅行箱往门口走，他打算先把蒋丽莉送上车，自己再走。
　　“走吧。”
　　蒋丽莉走到苏洋身边，轻轻地挽住苏洋的胳膊。
　　出租车一路疾驰，十多分钟便赶到火车站。在等候上车的时间里，蒋丽莉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疑惑，于是她开口问苏洋说：“那个叫宋明的，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你们后来发生什么没有？”
　　“没有。”苏洋的声音很轻。
　　“哦，我觉得他挺好的，而且他和你也算有缘分。”蒋丽莉的语气中有微微的遗憾。
　　“什么缘分啊，巧合啊，有的时候不过是有人故意为之罢了，只是当时沉浸其中的我们看不透，可是时间一久，猜也能猜到，所以啊，只有傻瓜才相信那些所谓的缘分、巧合之类的东西。”苏洋一副看透世事的神情，他的眼神飘向很远的远方。